“不?知道。”
他说。
崔韫枝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断断续续地说下去,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我梦见……我回到长安了……”
“长安……真好……”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那虚幻的?温暖,泪水却流得更凶,“东直街的?馄饨摊……西市的?猴戏……宫墙根下……卖糖人的?老翁……还有……”
少女的?声音哽住,那个?名字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真好……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每一个?字,都滴答、滴答,穿石的?雨珠似的?,砸穿沈照山的?心脏深处。
长安,长安。
那个?繁华锦绣的?牢笼,也是她魂牵梦萦却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而他,正是那个?将她拖离故土、卷入这塞外腥风血雨漩涡的?人。
血仇、立场、算计、伤害……无数冰冷而沉重的?东西,如同?无形的?铜墙铁壁,横亘在他们之间,将他们隔绝在两个?无法触碰的?世界。
寝室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比刚才更甚。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崔韫枝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如同?细碎的?冰凌,在寂静中反复敲打。
时间失去了意义。绝望和冰冷如同?潮水,几乎要将崔韫枝彻底淹没。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尽,只剩下干涸的?痛楚和麻木。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几乎要将一切都冻结成冰时,一直沉默伫立、如同?磐石般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沈照山依旧端着那碗早已?不?再温热的?药。他微微抬眸,目光越过那氤氲的?药气,落在崔韫枝泪痕交错、苍白如纸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绪,最终沉淀为深不?见底的?痛楚。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空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荡开无声却汹涌的?暗流:
“殿下,”他用了那个?久违的?、带着距离的?尊称,声音却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让人能捕捉到的?颤抖。
“您想回长安吗?”
*
大青草山的?风,像是昆戈严冬的?先遣军,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横扫一切的?蛮横,呼啸着掠过裸露的?山坡。
枯黄的?草茎被压弯了腰,发出尖锐的?呜咽。玄色与朱红色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两面挣扎的?旗帜。
沈照山迎着风来的?方向,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沉默地望着脚下被狂风卷动、翻滚着远去的?大片枯草。
风刃刮过他左颊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红痕和嘴角的?破损,带来细微的?刺痛,他却恍若未觉。
明晏光站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被风吹得眯起了眼?,几次张口都被灌了满嘴的?冷风。
他用力?侧了侧身,才终于提高声音,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你娘……不?对,大汗,”他及时改口,声音在风里显得断断续续,“……她究竟提了什么条件?”
风声呼啸,盖过了他的?尾音。
沈照山好似没有听见。
他的?目光穿透翻卷的?枯草,落向了更远处模糊的?地平线,思绪却被那狂风带回了别?院那间药味弥漫的?寝室。
“您想回长安吗?”
他问出那句话时,声音平稳如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水面下是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