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在外面机关上班的干部,最重脸面。他严厉地瞪了一眼还在不忿的大儿媳,然后对顾清欢道:“既然身体好了,就多顾着点孩子。至于你嫂子说的狗,家里不是不能养,但要拴好了,别惊着院里的孩子。”
这话听着是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是将这事轻轻揭过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又被强行压下去的尴尬时刻,院门口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
一个背着军绿色帆布行囊、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洗得微微发白的旧军装,肩宽腰窄,常年风吹日晒的皮肤呈古铜色,一双眼睛像鹰隼般锐利,眉眼间的冷峻和煞气,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半分。
出任务提前归来的陆骁,回来了。
他一进院,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自己的父母、大嫂都黑着脸堵在二房屋里,而屋里,飘着一股不该属于这个家的、奢侈的饭菜香。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炕边的妻儿身上。
两个孩子比他离家时胖了一圈,小脸红润,透着健康。而他的妻子……
陆骁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她还是那么瘦,但那身打着补丁的蓝布衣裳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异常干净利落。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怀里护着孩子,迎着他的目光,既没有往日的怯懦闪躲,也没有寻常妻子见到丈夫归来的欣喜,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爸,妈。”陆骁沉声开口,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将视线从顾清欢脸上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两个孩子身上,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远远,甜甜,还认得爸爸吗?”
陆思甜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往后躲。陆思远则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嘴里还含着饭。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赵秀兰见到二儿子,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连忙上前接过他的背包,“快,肯定饿了吧?桂花,去给你弟弟盛饭!”
张桂花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没动。
“不用了。”陆骁的视线落在那碗香气扑鼻的蛋炒饭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移开,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回来前在县里招待所吃过了。”
一句话,让屋里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晚饭,赵秀兰特地煮了白面条,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全堆在了陆骁碗里。
饭桌上,没人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和孩子们小声的吞咽声。陆骁吃得很慢,姿态标准,那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他看似目不斜视,但眼角的余光,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顾清欢的一举一动都笼罩在内。
她给孩子喂饭的动作很仔细,会把烫的饭吹凉,会用布巾擦掉他们嘴角的饭粒,温柔得无可挑剔。可那份温柔里,却缺少了一种鲜活气,精准得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饭后,顾清欢利索地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清洗。等她给两个孩子擦洗完,哄着他们在里屋睡下后,外屋的煤油灯还亮着。
陆骁坐在那张破旧的方桌旁,正用一块干净的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的军用水壶。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肩膀宽阔,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没有看她,只是在她从里屋出来的瞬间,平铺直叙地开口,像是在宣布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今晚我睡外间。炕太小,我睡觉不老实,会吵到孩子。”
说着,他从墙角拎出自己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行军床,熟练地撑开,放在了靠墙的位置。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也……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顾清欢的目光在他撑开的行军床上停留了一瞬,那里离里屋的门帘,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