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

“那吃口肉?就一小口。”

“不要!”

一连串的拒绝,干脆利落,像一把把小刀子,把孙婶所有的耐心和慈爱都扎得千疮百孔,只剩下满心的无力感。

“啪!”

李军医重重地放下筷子,声音在压抑的饭厅里格外刺耳。

“不吃就饿着!我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他沉声呵斥,声色俱厉。这不仅是对孙子的怒火,更是一个医者,在面对顽固病症时,那股深入骨髓的挫败感。

小石头被爷爷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浑身一哆嗦。他那双总是黯淡无神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嘴巴一瘪,像两扇即将决堤的闸门,眼看就要放声大哭。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孙婶心疼得不行,立刻瞪了老头子一眼,又转过头去抱孙子,“乖,小石头不哭,咱不理爷爷,奶奶疼。”

就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令人绝望的混乱中,张嫂将最后一盘菜端了上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中央。

一盘清炒的青菜。

没有复杂的烹饪,甚至连蒜末都没放,只是用最少的油盐快速翻炒出锅。

可当它被放到桌上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了空气中所有的焦躁。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甜香气,如同一道清冽的山泉,瞬间弥漫开来。它不是油盐的荤香,甚至超越了蔬菜本身的清香,那是一种……仿佛带着山间晨露和雨后泥土芬芳的、极致纯粹的草木之气。它霸道又温柔地冲散了红烧肉的油腻和骨汤的浓郁,像一阵清风,不由分说地钻进了每个人的鼻腔,连心头的烦闷都驱散了几分。

“哇……”

那一声即将冲破喉咙的哭嚎,硬生生卡住了。

正准备放声大哭的小石头,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上,小巧的鼻子用力地抽了抽,再抽了抽,像一只在拼命寻找生命之源的小奶狗。他茫然地转过头,那双总是黯淡无光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清晰的焦点,直勾勾地、死死地盯住了桌子中央那盘绿得发亮的菜。

饭桌上的大人们全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李军医皱着眉,孙婶忘了哄,连一旁的张嫂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在了那个哭声憋在半路的孩子身上。

只见小石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那股执拗的厌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

他的小手指颤巍巍地抬了起来,越过所有的肉和鱼,精准地指向它。

“要……”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含混不清,却蕴含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要,尝尝。”

整个饭厅,瞬间落针可闻!

孙婶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发颤地试探道:“小石头,你……你说什么?你要哪个?”

“那个,绿的。”小石头又重复了一遍,手指依然牢牢地指着那盘青菜,小嘴微张,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指望。

孙婶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猛地看向自己的老伴,只见李军医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荒谬。

天知道!这是小石头长到快四岁,第一次,主动开口要吃桌上的某一样菜!

孙婶的心脏砰砰狂跳,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她赶紧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片还冒着热气的菜叶,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才郑重地送到孙子嘴边。

“来,宝宝,张嘴。”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小石头迫不及待地张开了那张金贵的嘴,啊呜一口,把菜叶吃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