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单是春天。

本科毕业后,图南总会在每一个新的春天里一个猛子扎进书堆。听从气温的指令,换上短袖低着头走过炎热干燥的夏日。偶尔抬头目睹树上飘落的枯叶时,远山已然是深秋萧瑟的景致。她在寒冷的冬天坐在考场上匆忙交付四张答卷,又在来年最生机勃勃的春天迎接自己最崭新的失败。

如此反复三次。

拿得出手的文学专业课和总是过不了线的英语一,让图南一度以为自己行走在一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上,一种被称为“心气”的东西快要消耗殆尽。

更深切的无力感来自于面对父母时的不知所措。这让图南一度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点评女儿的又一次失败时,图远强和陈鸿雁观点不一。

一家三口并不惬意的聊天随机选在午饭后。

吃过饭洗了碗,图南正在拖地,图远强示意她停下,先到客厅来。

身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图远强引经据典,将情绪濒临崩溃的图南比作“堂·吉诃德”。

他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斟酌了几下才说:“你现在和他没有任何区别。”

宛如诅咒的预言促使图南将外国文学史中那个人物形象粗略回忆了一遍。

堂·吉诃德,一个略显滑稽又不自量力的战士,手持长枪,扬言将会迎战不远处的大风车怪物。就是这样一个形象,成为图南在图远强心里的真实写照。

“女孩子在考试里熬下去,年纪大了要是还没有个稳定的工作,怎么成家立业?不结婚了?不生孩子了?”

图远强否定了图南一直以来的选择,言语间又很欣赏自己那极具前瞻性的主张。

图南一只手撑在拖把杆子上,面无表情地瞧着自己父亲高谈阔论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见女儿不言语,图远强搬出别人的例子。

“你看你小姨还是中专生呢,她毕业之后就找了你小姨夫这个大学生。”

“如今你小姨夫挣的也多,就算她不上班,她老公也能养活她。”

言下之意,女孩子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爸,我妈也有工作,也和你一样是体制内,你年轻的时候怎么不辞职让她养你啊?”图南揣着明白装糊涂。

图远强瞥向陈鸿雁,被妻子白了一眼后,语气放缓,笑呵呵道:“你这孩子,你爹我这不是不年轻了嘛。”

总是扫兴,总是指责,总是一味地下定义……从不会耐下心平等的沟通和交谈。

图南心中滋生出一颗疯狂的种子。她想说,堂·吉诃德是会发疯的,爸爸。如果结婚生子在你眼里是一个女性的最终归宿的话,那么那个被你批判为“堂·吉诃德”的女儿,她正预备着发疯呢。

陈鸿雁看法相反,她勉强坐起身安慰女儿:“实在不行就再来一次,妈妈支持你!”

“你们年轻人那句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我女儿未来有无限可能!”

原本站如松的图南寻了把椅子坐下来,靠在椅背上露出一抹苦笑,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未来有无限可能”这句话说出口更像是在安慰人。一个人对当下无能为力,只好寄希望于未来,但无数个“未来”未必不会变成每一个“当下”。

要知道从开始的满心希望到最后的无能为力,这是一个落差巨大的心理接受过程。

就像一年前刚得知陈鸿雁生病,来探望的人都安慰她:“马上就会好的。”可现实是她们每次充满信心去尝试新方法,到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还有不少人劝陈鸿雁烧香拜佛,去庙里求一个指引。老一辈的远山人很相信这些。

但图南不信。

起初她会反驳,想让陈鸿雁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