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秋前她来送节礼,她只说了一句,莺桃就迫不及待地应下。

只说拼尽所有,都要让她逃出去。

可日后,她怕是再无与莺桃她们相聚的可能。

可事已至此,她有什么不能舍去的?

穗禾从包袱中取出一把剪子,不带一丝留恋地取下头上的发簪。

乌黑长发披散而下,她抓住一簇决绝地剪短。

那缕断发骤然出现,莺桃崩溃地抱住她的胳膊。

“不要!不要剪!”

“你一向聪明,定还有旁的法子!”

她想抢过剪子,可穗禾却拦住她,苦笑一声。

“我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我无路引,南下只是自寻死路,陆瑾晏性子执拗,定会派无数人将我抓回。”

“我只能北上,与胡商结伴,逃到西域去。”

“逃出大晋,逃到一个无论如何,他都寻不到的地方。”

“他还能将手伸到西域诸国去?”

莺桃泪水涟涟,怎么也张不开口劝她。

“非得用这个法子?”

穗禾坚定地点头,“别无他法。”

她抓起长发,毫不留情地都剪去。

剪子磨得锋利,不过片刻,那如缎子般的长发再无。

莺桃哭得浑身颤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都怪他们,不然你怎么会被逼到如此绝境!”

穗禾取出帕子给她擦泪,“别哭,便是我爹娘知晓,也定不会责怪我。”

“剪了就剪了,又不是不再长?”

“几年后,我还是如今的模样。”

莺桃哭得更厉害了,草草收拾好她的断发,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剃刀。

“我来,我帮你!”

穗禾笑着应下,转身背对着她。

莺桃哭得不能自已,却是双手稳稳地帮穗禾将剩余的头发剃了干净。

可待真看清她与那些比丘尼无二后,却是痛彻心扉。

明明一年前她知晓穗禾的谋划后,满心欢喜地应下,恨不得一切事如她所说那般。

可真等谋划成功,她却是最痛心的那个。

筹谋一年,不惜每月花上数个时辰去广平庵,甚至动手做点心施粥。

费的这些功夫,全都是为了麻痹一府的人。

只为让穗禾今日所做的任何事,都与平常无异。

只为让那些婆子和护卫毫无戒心,吃了那些放了迷药的点心。

只为她完美地出逃,不再像先前的两次失败。

莺桃从怀中摸出两张度牒给她,“都在这里了,你小心着用。”

穗禾笑着收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施主美意,贫僧收下了。”

莺桃呼吸一滞,擦干眼泪说不出话。

她眼中闪烁着的是无比坚定的目光,亮得耀眼。

许久后,莺桃终是忍不住嘱咐道:“便你扮作僧人,也要小心!”

“西域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你出门在外,莫要轻信任何人!”

穗禾双手合十,“善哉,幸而贫僧往日念了不少佛经,如今也是张口就来。”

“胡商离了京向西往敦煌去,再而是龟兹、疏勒等国,贫僧仰慕玄奘法师,也想效仿取得真经。”

莺桃见她低眉顺眼,面目仁善,真像个醉心佛法的僧人。

她又哭又笑,“太后娘娘礼佛,你有度牒在手,便无路引也畅通无阻。”

“笃行法师,一路平安。”

穗禾露出最后一个女儿家的笑容,随后垂目脱去身上的里衣,换上莺桃带来的僧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