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按照惯例,她们要回外婆家。外婆家在邻近的一个小县城,气氛却比家里更令人窒息。

年夜饭的圆桌上坐满了亲戚。

菜肴丰盛,气氛却异常沉重。话题不知怎地就绕到了吴慧梅身上。

“慧梅啊,不是三姨说你,”一个烫着卷发、涂着红唇的中年女人夹了一筷子鱼,斜睨着吴慧梅,“当初建国多好的条件,你非要离。你看现在,一个人拉扯孩子多辛苦?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能忍。男人在外面有点应酬,忙的不着家太正常了。忍忍不就过去了?离了男人,这日子能好过到哪去?一漪也跟着你吃苦。”

外婆也叹了口气,接口道:“是啊,当初你要是听劝,忍一忍,现在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哪至于像现在,冷冷清清,一漪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这孩子心里能好受吗?以后找对象都受影响……”

亲戚们七嘴八舌,她看到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还要强撑着不发作。

杨一漪低着头,碗里的饭菜如同嚼蜡。

那些刺耳的话语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混合着饭桌上油腻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窒息感。

母亲的痛苦是真实的,可这些亲戚的“关心”却像撒在伤口上的盐,虚伪又残忍。

而她,也成了他们口中“不幸婚姻的牺牲品”,一个“没有完整家庭所以心理不健康”的可怜虫。

她再也无法忍受。

“我吃饱了。”她猛地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吃那么少?”

“怎么不多吃点,都瘦成皮包骨咯!”

“不用了,真的吃不下了。”她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她推开椅子,径直走向屋外。

“你看一漪现在,性格越来越古怪了,不爱说话,以前多活泼啊多爱笑啊,我看啊就是因为她爸不在…”

……

屋外,是县城里零星的鞭炮声和清冷的空气。

远离了屋内令人作呕的“年味”和压抑的说教,杨一漪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没能驱散心头的烦闷和冰冷。

她漫无目的地在昏暗的小巷里走着,只想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屏幕亮起,是一条新消息。

江勒寅:新年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花哨的表情或修饰。

在这个冰冷彻骨的除夕夜,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晦暗的心底。

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她停下脚步,站在小巷的阴影里,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

要不要回?

回什么?

母亲冰冷的目光和警告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就在她犹豫的几秒间,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显示“江勒寅正在输入…”。

几秒后,新消息弹出:

江勒寅:物理考得不错吧?那道大题。

他避开了所有可能的敏感词,甚至没有提“名单”或“拔尖班”,只问了她最有把握的,也是他们之间最“安全”的连接点物理考试。

看着这条消息,杨一漪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在屏幕上缓慢地敲击:

杨一漪:嗯。应该没问题。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杨一漪:也祝你新年快乐。

消息发送出去,她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点无形的重担。

她握着手机,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