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睁着眼睛,想撑着精神去听听楼下的动静,然而除了几只耗子扑通扑通撞击桐木桌脚的声音,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响,寂静得不禁让人心生慌乱。
而焕月显然一夜未归,连放在客房里的包裹都未带走。我再去那个巷子时,也寻不到了他的身影,甚至那日看到的铺就得厚厚的扶桑花花瓣也找不到了,我四处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到几片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枯叶,已经被阳光消耗得很脆,只消手指轻轻一错,便碎成了齑粉,随风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虚妄的梦境,然而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
眉娘这几日都住在灵栖,却基本足不出户,跟他们实在没有过什么交集,但也零零落落从我口中听到了一些端倪,而后只叹息地去那后巷挥挥洒洒地敬了一杯自酿的醉连理,我从侧面看到她美艳的眉眼,毫不掩饰地流转着几分浓烈的哀戚,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我敛下眉眼,低头随着眉娘的脚步回去,但临到灵栖门口时还是回首,低低地看了一眼那地上一大片的“醉连理”酒迹。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
焕月疯了。
朝花镇里的每个人都这么说,那道行已经算是极深的焕月大师,终究是捱不过朝花镇近日肆意横行的鬼魅,这不,瞧,这才来了几天时间,就染上了一身疯魔病。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因为他们都亲眼所见昔日风光无限严肃做派的焕月一袭破破烂烂的粗布长衣,中了邪一般肆笑着拿着一朵同样颜色破败的扶桑花,目光呆滞地在街头巷尾跌跌撞撞地穿梭,无论受到何种欺凌嗤笑也全然不顾。
但听说,镇里曾有顽皮的孩子瞧着好玩,便上前想去抢那朵花,被乍然回神一般的焕月压在地上揍了一顿,又形如癫狂地一把扯过花枝去了,由得别人惊异的眼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那朵花是他心中的魔障,也是现如今他唯一守护的东西。现在焕月他终于可以全身心地去爱去呵护,可终究逝者已矣,再无回旋之地。
或许是碍于焕月之前的名声,也或许是怜悯焕月如今破败的状态,孩子的爹娘到底是没有去找焕月的麻烦,从此朝花镇里除了清风外便多了一个疯子,只不过,这个疯子的名头,却是真的。
我念及着往日的几分情分,曾想把焕月接到灵栖来暂时安顿一番,顺便叫邱五晏帮忙看看能否有好转的可能,然而焕月虽然在朝花镇里四处乱晃,却半分也不敢近灵栖和灵栖后头的巷子三丈以内,我有试着好言好语地将他哄进去,然而他刚迟疑地一踏步,便又缩回来,一溜烟地跑了,连脚上的布鞋丢了一只也全然不顾。
最后还是不知什么时候到临此地的太虚老和尚来接走了已然疯疯癫癫的焕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一般,只冷冷地叹息了一句“即已选择出离红尘,为何又妄图修改天道,冤孽,冤孽”。
我呆呆地倚着门,看着远处他们师徒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思有些恍惚。只觉得身后忽然被谁拍了一下,耳畔乍然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正是邱五晏。
他依旧是往日里笑面春风的模样,似乎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也不会让他脸上挂着那弯的璀璨笑容减免半分,此时也正挂着一张好看的笑脸朝着我催促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干活。”
我被他的话终于拉到了现实,悠悠地回过神来,重新望了一眼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复转头轻道一句,“是。”
番外·桑枝篇(一)
她与焕月初次相遇,是在他刚十三岁的年华。
那时桑枝还是聆陵山上刚刚修成了百年道行从而初化为人形的小花妖,初次有了活动能力,便什么事儿都显得新奇,总想把山上曾用灵识探测过的地方都亲身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