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婉华捏着青玉药匙的指尖颤了颤。
她抬眸浅笑:“太后娘娘说什么呢?尹神医昨日才说,您如今已能开口说话,彻底康复,指日可待。”
这番话倒也不算全然虚假。
数月前,经尹神医妙手施针,太后中风之症确有起色,甚至能强撑病体出席碧波楼盛宴。
彼时华贵朝服加身,倒还勉强维持着几分皇太后的威仪。
可谁承想,先是坤宁宫传出喜讯,而后顾尚仪一党纷纷倒戈。
这一连串打击,犹如雪上加霜,让庾太后本就孱弱的身子彻底垮了下来。
如今她瘫痪在榻,连汤药都要人一口口喂食,哪还有当初执掌六宫时的威风?
待最后一滴药汁喂尽,沈婉华亲自将药渣收入锦囊,待出宫回府时再悄悄带出焚毁。
而后捧起内府新呈的账册,一字一句为庾太后诵读。
“你母亲…尚不知哀家病重至此吧?”庾太后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是。”沈婉华微微颔首,“娘娘您当初嘱咐臣女暂且瞒着母亲,臣女至今未敢透露半字。”
庾太后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信王登基后,富阳便终日纵情声色……”
沈婉华垂眸不语,眼眶微微发酸。
她的母亲富阳大长公主与庾太后虽为姑嫂,却情同母女,曾相依为命多年。
庾太后本是颍川庾氏的掌上明珠,待字闺中时,一眼相中尚是守城小将的太祖桓衍。
不顾族人反对,携万贯家资下嫁。
彼时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太祖桓衍随军征伐,庾太后留于夫家,尽心照拂其幼妹。
十年光阴倏忽而过,庾太后独守寒门,含辛茹苦照料小姑子。
可太祖桓衍归来时,已然成雄踞一方的魏王,身边侍妾无数,膝下子女成群。
又数年,太祖为笼络西北齐氏,竟不惜贬妻为妾,以正妻之礼迎娶齐氏贵女。
此后十数载,富阳大长公主屡屡与齐氏一族起冲突,不过是为庾氏这位长嫂讨个公道罢了。
沈婉华心中百转千回
太祖先后两位正妻,庾太后屡遭辜负,膝下空虚,如今行将就木;
齐皇后虽诞下子嗣桓靳,如今继承大统,本人却被逼殉葬。
到头来,谁都没赢过……
沈婉华正欲侍奉太后午歇,忽觉袖口一紧。
庾太后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住她衣袖,力道大得惊人。
“婉华…”她双眸浑浊,倏然迸发出最后的光亮。
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若哀家有个三长两短,这些年积攒的体己、暗中培植的人脉…统统交由你们母女处置…”
沈婉华心头一跳,迟疑道:“那奕璘……”
庾太后惨白着脸冷笑:“你真当哀家老糊涂了?”
她喘息片刻,一字一顿道:“那沈奕璘…根本就不是富阳的血脉…”
沈婉华呼吸微滞,她没料到庾太后竟知晓这等隐秘。
“哀家临终前,定会为你们母女筹谋好一切。”庾太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执念的光芒。
“皇后之位…必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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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假山洞窟内,昏暗的光线透过石缝洋洋洒洒透进来。
沈持盈双颊涨红,胸口剧烈起伏:“陛下若执意要逐走小荣子,臣妾就…就…”
话音戛然而止,她竟哽住
她现有的一切皆是桓靳所赐,她竟寻不出半件能要挟他的事来。
怔神之际,胸前乍然一凉,沈持盈回神,连忙娇声惊呼:“别、别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