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一份在花店修剪花枝的工作。

每天和那些娇嫩芬芳的生命待在一起,似乎能暂时冲淡我身上的血腥和腐朽气味。

花店老板娘是个温柔的中年女人,她很喜欢我,说我虽然话少,但手上功夫极好,任何被摧残过的花草,到了我手里都能重获新生。

我一边工作,一边利用所有业余时间,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编织我的网。

我入侵了出入境管理局的系统,查找十年前所有符合条件的移民家庭。

我翻阅了无数的档案,对比了数千张照片。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和浩大的工程,但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半年后,我在澳大利亚的一个小城市里,找到了那对夫妻的资料。他们的社交媒体上,有一个十岁男孩的照片。

他有着黑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像极了少年时的莫云深。

照片下面写着他的名字:Leo。

我向老板娘辞了职,用这半年攒下的钱,和当年莫云深留给我的一些早已被遗忘的“私产”,办好了去澳大利亚的签证。

当我终于站在那座宁静祥和的小城街头,呼吸着与我过去的人生截然不同的、干净的空气时,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找到了他们的住处。一栋带着白色栅栏和美丽花园的小房子。我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静静地观察。

下午四点,校车停在路口。那个叫Leo的男孩背着书包,和同学有说有笑地走了下来。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他的养母在门口迎接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接过他的书包。

那就是莫云深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

温暖,平静,充满了阳光。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的尸骨之上的。

我看着那副画面,心中那头名为“毁灭”的野兽,开始蠢蠢欲动。

我要走上前,告诉那个孩子,他的亲生父亲是个杀人犯,他的亲生母亲是个疯子。

我要毁掉他脸上幸福的笑容,毁掉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站起身,准备过马路。

我抬起头,看向房子的二楼窗户。

那个男孩正趴在窗边,好奇地看着我这个陌生的东方女人。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像两颗黑曜石。

当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我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莫云深,二十岁的莫云深,三十岁的莫云深……

看到了他为我挡枪,为我补刀,为我坐牢,为我而死的一生。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对着那个孩子,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条洒满阳光的街道。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要做什么。

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的地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