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抱着念安,轻声哼着歌谣。
他就在门口站着,不敢进来,只是贪婪地看着我们母子,目光悲戚。
良久,他沙哑地开口:“清婉,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楚聿衡,太晚了。”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哀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来赎罪。我会对你好,对念安好,我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们。我发誓。”
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和真诚,若是从前,我一定会心软。但现在,我的心早已成了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
“楚聿衡,爱不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又捡回的东西。你把它丢在地上,用脚狠狠踩过,沾满了泥污和鲜血,然后你现在把它洗干净了,捧回来对我说,你看,它还是好的。可你不知道,它里面已经烂了,碎了。”
我站起身,抱着念安走到他面前。
“我曾经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不爱。我的爱,死在了你命人把我绑在刑架上的那个下午,死在了张妈拿着针线靠近我的那个瞬间,死在了你为了柳曼如的谎言,而置我们母子于死地时的每一次抉择里。”
“你给我的,不是爱,是差点要了我性命的刀。现在,我不想再要你的任何东西了,无论是刀,还是所谓的‘最好的一切’。”
我将楚瑜早已备好的和离书和一支钢笔递到他面前。“签字吧。这是你唯一能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和离书,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清婉……”他哽咽着,“别走……”
“放手吧,”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对我,对你,都好。”
他僵持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再次发怒,将其撕得粉碎。但他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笔。
他在签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签完字,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怀中熟睡的念安,眼中是无尽的绝望和痛楚。
“我可以……抱抱他吗?就一次。”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孩子递了过去。
他笨拙地接过孩子,那双曾持枪握权的手,此刻却抖得厉害。
他低头,在念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泪水滴在孩子的脸上,他慌忙用手背擦去。
“念安,”他轻声说,“忘了爹爹吧。”
他将孩子还给我,像是交出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念安,在楚瑜和翠儿的陪同下,离开了帅府。马车驶出大门时,我没有回头。
我听说,那天,楚聿衡独自一人在书房坐了一整天。
桌上,放着那个他没能送出去的拨浪鼓。
几年后,我在法国的一家露天咖啡馆里,看到了报纸上关于国内的新闻。
一则不起眼的角落里刊登着,军阀楚聿衡在一次剿匪战役中,为掩护部下,中弹身亡。
报纸上说,他死的时候,怀里紧紧揣着一张女人的旧照片,照片已经模糊不清。
我看着远处在草地上追逐鸽子的念安,他笑得天真烂漫。
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微苦,却回甘。
过往种种,爱也好,恨也罢,都已随风而逝。
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平静而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