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来得巧,再有一个人演奏后,就轮到周贝贻。
周贝贻穿一身月白礼服,似曾落满俄国那片广袤土地悲凉的雪。
她在琴凳上落座,扬起手臂。
她一度被人建言,既然她和许汐言都弹《悲怆奏鸣曲》,许汐言的演奏风格大气磅礴,那么她不如剑走偏锋,以细腻入微取胜。
周贝贻否决了这一提议。
她正面向许汐言发起冲击,没有改变自己与许汐言相似的弹奏风格。她以自己二十四年人生的全部见解,去演绎那些睡不着的夜晚,笑着落泪的时刻。
一曲终了,她坐在琴凳上阖了阖眼,舞台射灯落在她薄而软的眼皮上。
没什么遗憾了吧,她想。
站起来对着观众席鞠躬时,眼神很容易锁定闻染的所在,闻染正在认真的鼓掌。
她深深鞠躬,走下舞台去。
许汐言的顺序在后一个。
在她登台以前,刚好轮到休息间歇。身后观众翻着节目单:“下一个终于轮到许汐言。”
“她在巴黎弹《悲怆奏鸣曲》被吹神了好么,又没发官方刻录版的CD,完全不知她是怎么弹的。”
“要是能被想象到的话,她就不是许汐言啦。”
闻染坐在前排,背打得笔直。
休息间歇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无需现场工作人员提示秩序,所有人提前回座,齐齐安静下来。
整座演艺厅第一次的,没有乐声,没有人声,出现了某种真空。
闻染心想,这就是许汐言。
这就是许汐言存在的意义。
灯光洒落,在舞台形成一束半椭圆的光柱,将那架流光的夏奈尔钢琴和暂时空无一人的琴凳笼在里面,竟生出一种神圣之感。
到演出时间了,演艺厅里静外更生出一种寂静。
光束静静的。
钢琴静静的。
闻染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议论:“许汐言怎么还没出场?”
“不会出什么状况了吧?”
灯光笼罩的舞台似一方寂静神域,等待着众人翘首以盼的神祇。
直到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撞一下身边人的胳膊肘:“来了来了。”
其实许汐言并未迟到,只是人们期待得太久,让这种等待显得漫长。
映入众人眼帘的,先是裙摆一角,被许汐言轻抬的小腿撩动。
像星点的火,瞬间烫上人的视网膜。
许汐言走到台上来,她行走的姿态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微扬着头,似一只傲雅的天鹅。
走到台前鞠躬的姿态,却总是认真。
她直起纤妩的腰肢,眸光一寸一寸,扫过台下的观众席。
闻染有时觉得,许汐言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对每一位到场的观众说感谢,无声的,郑重的,说感谢你们用自己的双耳,和我一起成就今天这场演出。
这就是钢琴的魅力了。
不似雕塑,不似绘画,创作出来就永恒的存在于那里。
钢琴家与每一位观众,都是一期一会的缘分。
闻染听着身后无数观众发出低低“哗”的赞叹音。
许汐言今日的丝绒礼服款式特别,相较于她常穿的暗红,今日的颜色稍亮一度,似一团火在她身上灼灼燃烧。
一边无袖,另一边则是长袖,顺着她纤细修长的手臂裹下来,一直到手腕位置。
许汐言站在台上,没有笑。
那让她显得又美丽,又肃穆。
闻染坐在台下,舞台射灯就像那天她站在练习室外的月光,细细密密的,扎出心脏上的疼。
全场观众或许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