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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时知许站在庭院的桂花树下,时节已过,月光下,藏掖枝头一丛丛乳白的花,开败了。
她忽然记起程意当年给她斟满的那杯桂花酿,是程榆病逝前酿的最后一批酒。
桂花酿,是程意最喜欢喝的酒,不知道今晚喝的桂花酿,是不是程榆留下最后几坛。
那大概,程意以后不会再碰了。
“可惜了。”身后,程意走了过来,和她并肩,“原本今年准备酿酒,可好几年前的酒都还没有喝完。”
“喝吗?尝尝我的手艺。”程意转头,轻笑着晃了晃手里精巧的锄头。
时知许愣了好几秒,才回答:“好。”
今晚夜色极好,月光洒在庭院内,红墙黑瓦皆披上一层银霜。
扑过漆黑陶罐上面的土灰,程意揭开封口布,握住圆罐口,甘澈微黄的酒液入杯。
一方石桌,两支酒杯。
时知许坐在对面,看着程意一下子放下酒坛,又一下子端起酒杯,率先轻碰了杯,自顾自仰头喝尽。
最后,特地朝时知许倒放空酒杯。
释杯。
“懂了吗?”程意问。
时知许也喝尽,学她的模样,倒过小巧的空酒杯。
甘甜清冽,唯一的差别,就是几乎没有酒味。
“最好真的懂。”在唇抵到杯边时,程意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喃语一句,又仰头喝了起来。
“嗯?”时知许没听清。
“我在想,要是每天起床都能喝到绿豆沙和南瓜粥,那该多好啊”
“该洗澡睡觉咯。”程意没给时知许话隙,她撂下酒杯,一边伸懒腰,一边摇头朝屋内走。
时知许反复琢磨程意的那句话,还没等琢磨出什么,胃部痉挛陡然加重。
她忙冲进身后的客厢房。
无人问津的客房冷清极了,此时唯一的光源便是卫生间小小的门缝探出的光柱,压抑的呕吐声一阵接一阵传出。
瓷白地砖上瘫坐一个人。
时知许被冷汗打湿的黑发黏在额头,她头抵胳膊,听着抽水声,内心一片死寂。
饺子。
她知道那些破皮饺子是程意包的,那盘饺子,也很好吃。
只是她光提到这个词,胃部都会生理性痉挛。
在世人眼里,饺子不光是送别,也可以是团圆。
可在时知许这里,只是离别的代名词,而且是死诀。
小时候,母亲被压死在山洞那年,她在不远处的露营地,吃早饭。
是母亲霍殊包的饺子,清淡的锦什虾仁馅,小巧适口,小孩子可以一口一个。
那时她正用卡通勺吃力地舀饺子,还没送入口,就被山崩海倒的土灰震掉了。
小小的她,被掀翻在地,死死压在桌子和倒坍的帐篷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巧的饺子在泥土地,越滚越远。
再眼睁睁看到一双灰扑扑的户外男鞋慌乱地出现在眼前,用很难闻的布捂住她的口鼻。
她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吃那盘饺子,是不是就不会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是不是就有机会跑出去,找救援队。
时隔数年,时知许最近一次吃饺子,是和时书眠,在歹人闯进,时书眠保护她,自己却死在台阶的同天晚上。
很快,时知许撑起身,站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汪水,低头洗脸时,忽然眼前一晃。
一滴,两滴……
血,争先恐后滴落,晕散在水中。
她后知后觉地捂上鼻,再轻轻摊开掌心。
鲜红一片。
鼻血来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