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撒把细盐儿,加水一“咕嘟”,就炖成了奶白汤水。
当年在崖州的地界上,她见过不少面黄肌瘦的路倒儿。
有的是病倒的,有的是饿倒的。但绝大多数的路倒儿,都是因为肚子里没食儿,饿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疾病只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有人实在捱不住了,靠在墙角歇上片刻,缓一缓劲儿,哪承想,这一靠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她每次碰见了,都会凑上前扶起那人,往他嘴里灌一口豆腐汤。
这一口汤灌下肚,人缓过劲儿来,好歹能留住小命,不至于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世道,大伙儿都苦得很呐,尤明姜只想着能救几个是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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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婆说的好茶叶,就是茉莉花茶筛下的碎末。
这些碎末色泽微黄,冲泡后,碎末上下翻腾,释放出一股清幽的香气。
轻抿一口,茶汤在舌尖缓缓散开,泛着微苦的清甜味儿,转瞬之间,弥漫整个口腔。
尤明姜手捧茶碗,一边喝茶,一边怔怔地出神。卖药材所得的钱,已被她花得一干二净,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马上回去。
这时,一位姑娘从她身旁走过,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蜂蜜香气。
尤明姜微微仰头望去,只见那姑娘怀中抱着个直径约摸两尺的脸盆,盆里盛放着蜂蜡,已掰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呈淡淡的琥珀色,微透明,表面光滑,泛着油腻的光泽。
姑娘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帽檐边缘微微卷起,帽檐下的脸庞苍白而清丽,粗灰麻衣上错落着几块补丁。
她怀中抱着那一盆蜂蜡,脸盆上面贴着一根草标,脚步迟缓,走走停停,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逢人便殷切问道:
“要蜂蜡吗?您买些吧!”
“买些吧,这是自家熬的蜂蜡!”
平头百姓收入微薄,一日工钱只有二三十文铜钱,一个月下来,收入不过八九百文铜钱,而蜂蜡价格不菲,一斤至少要几百文铜钱,故而问津者寥寥。
铁萍姑抱着那盆蜂蜡,在集市的角落里寻了一处蹲下。
整个人蔫巴巴的,身前显得颇为冷清。
她眼神有些空洞,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卖蜂蜡嘞,自家熬的蜂蜡……”
声音微微发颤,还有些沙哑,很快就被集市的嘈杂声淹没了。
或许是感受到尤明姜的目光,姑娘也抬起头来,目光从那盆蜂蜡上缓缓移到尤明姜脸上。
两人的目光交汇,尤明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她囊中羞涩,实在买不起这些个蜂蜡。
手里头的钱早已换成了两个粗陶碗,五六双草鞋,一卷苇席,新鲜荷叶包起来的卤水豆腐,还有那一碗热腾腾的菽麦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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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萍姑从小就被寄养在她爹李大嘴朋友家。
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忒苦。
天还没透亮,她就得麻溜儿起身,“吭哧吭哧”地拉着风箱,但凡手脚稍慢些,那男人的拳脚便如雨点般落下来。
等她烧好了饭,浑身被汗水浸了个精湿,却还要被说成是个懒蛆。
男人眼睛一瞪,骂骂咧咧是轻的,还总把“卖掉她”仨字儿挂在嘴边。
铁萍姑太害怕了,每一次吃得就更少了,只敢捡些剩饭剩菜吃。
可就算是肚子里没食儿,她也得继续去后山干活儿。
那男人在后山有一小片苹果园,蜜蜂嗡嗡飞着,能产蜜。但讨厌的褐胡蜂在墙缝里筑了巢,一到夏秋就乱飞。铁萍姑得像个守园人,天天在附近守着。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叫褐胡蜂伤了蜜蜂,男人非把她好一顿收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