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封隋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被欺辱”这样的概念。
如果在他高中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喊他是婊子,不管那人是谁,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那人揍得满地找牙;如果有人敢欺负他,他一定会还手,让那个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他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那一方,直到今天。他终于尝到了被欺辱是什么样的滋味,那种面对强权和威胁的无力感几乎令他发疯。
可一想到他曾经是个那样的混蛋,他便油然而生一种惶恐和无措之感,当将怀里的那具瘦弱的身躯抱出巴比伦宴时,他竭力控制住身体恐惧的颤栗,朝自己的房间楼层而去,把迟朔安置到浴缸里后,他拨打了轮船客服的电话寻求医疗帮助,在此期间他的语气平静到可怖,指甲深深地掐进沙发扶手的皮套里。
“嫌冷吗?”封隋走近盥洗室,坐到浴缸的边缘,探手测量莲蓬头流出的水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问了这样一句苍白的问题。
“我得先用冷水帮你洗掉伤口边的污渍,防止感染,冷水是为了抑制出血,如果你嫌冷……”
“不冷。”
浴缸里的青年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听到迟朔终于肯开口回应他,封隋心里涌出了些许欣喜,连带着身上被打的淤青都不怎么疼了,“好,我先帮你,帮你,洗一下头发。”
他从没帮人洗过头发,动作磕磕绊绊,先是把莲蓬头的出水调成温和模式,再小心翼翼地抹了点洗发露,擦到迟朔的头发上,用五根手指的指腹在迟朔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发顶轻轻摩挲,慢慢打出泡沫。
浴缸里的青年人没有拒绝,只是阖上了眼睛,薄眼皮在泡沫流下来时轻轻一动。
泡沫颜色变深了,注意到这一点的封隋没有细想,他仍沉浸在迟朔肯让他触碰甚至允许他帮他洗头的愉悦中,毕竟比起之前迟朔对他的抗拒,这简直是让他受宠若惊,然而这样的愉悦心情持续到冲洗掉那些泡沫后戛然而止。
“这是……”指腹在迟朔的发顶轻柔地划了一条线,勾勒出藏于深褐色头发间的几根银丝,浅黑色的泡沫从指缝里顺水流而下,封隋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呢喃道:“你,你的头发……”
随着泡沫冲进浴缸的底部,潮湿的头发终究显露出了原本的发色,银丝绞着褐色发丝,如同被泡烂泛白的伤痕。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指尖从一根银白的细线抚到另一根,每数一下,那些白发就银针般地在他的心上戳一下。
“你在数什么?”白发的主人说,“如果你在数我有多少根白头发,不用数了,你数不清的;我以前可以数得清,现在也数不清了。”
“什么时候……”封隋发现自己的声音难以克制地哽咽得厉害:“……什么时候开始长这些白头发的,是病吗?”
“不是病。”迟朔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透过水雾蒸腾看着浴缸尽头的洁白瓷砖,神色无波无澜:“是苦。”
今年封隋二十四岁,浴缸里的人也是。
他的头发有着年轻人该有的色泽黑亮,而浴缸里的人头发细软花白,像过早凋零的花苞。
喉咙里涌出的黏液令封隋短暂地失语,眼前的水雾变大了,可冷水不该有这么大的水雾,在眨了次眼睛后,封隋发现是他的泪盈出了眼眶。
“很难看吧。”迟朔说:“三个月前染的头发,现在掉色了很正常,我一般会补染,绝大部分客人都不喜欢看到接客的人有白头发。”
“不,不是……”封隋本想反驳说好看,但这样似乎也不恰当,他踌躇了片刻,去握住迟朔放在曲起膝盖上的手背,说:“等船靠岸,我会带你走,你以后不用接客了,麦克斯那里我会想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