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绕过回廊,庭院深深幽不见头,第一次觉得,这条路竟如此漫长。往常就算是深夜,也能见得点点星光或月辉,可今日,满目黑布中,没有一点光辉。
轩窗旁的步练师早已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脚将头埋进去,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泣与吵闹,平静得令人可怕。
孙权收起鸠杖,轻声走到练师身旁,她似早已听闻动静,颤声歉道:“抱歉,害你又担心。”
“担心你,是我的主动,不许你再胡思乱想。”孙权将被衾提来为练师披上,二月的夜风仍凉寒,袭在这个本就气血双亏的姑娘身上,令她又瑟缩几分。
“我的双手染满鲜血,阿权,你会怕我吗?”
“不会。而且我相信,练师从未主动伤害过人。乱世里艰难求存,我也是如此。”
练师埋首嗫嚅低吟,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此生能遇得你,足矣……”
孙权小心翼翼地执起烛台,光影斑驳在练师额前,那桐油灼烧的气息炽热又刺鼻,他不愿接受一个事实,却不得不去面对。
“练师。看着我,告诉我,你能看到什么。”
步练师缓缓抬起头,眸子似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失去往昔的灵动与清澈,一滴泪水从她眼中滑落,落得悄无声息。
“我看不清你的模样,但我能看见你身旁橘色的光团,这一切很朦胧,朦胧到不真实……”
她坚强又脆弱,狠决又温柔,她像一朵被乱世风雨摧残至极的小鹿,却在雨停云散时,仍能努力在山谷之间呦呦而鸣。
孙权顿地蹙眉垂首,有些无措,不知如何答她,又见她情绪宁静得如一潭死水,更觉似有万千针芒,静默地锥刺着他的胸膛,搅得他心脏如震鼓轰鸣。
“别怕。你的眼睛定会恢复,相信我吗。”他以指腹将练师眼角的那滴晶莹的泪水轻轻拭去,那双颤抖的手在空中沉浮几许,阔然将她拥入怀中。
孙权感受到她微微的点头,他将她紧紧拥住,坚定而语:“今我已将事情查明,很快,可为万千流民还个公道。”
步练师紧咬双唇,泪水已潸然而下。
“昔在广陵北郊,我中了毒又负了伤。阿苏背着我一路逃命,掘土三分也要挖草药救我。病得最严重的那晚,她抱着我说了一夜的话。就像现在,一直、抱着我……她不要我睡着,她怕我一睡不醒,其实那时我也好怕,怕见不到曙光。”
“这一次有我,你很快会好起来。”孙权俯身贴近她的额间,欲将吻下,却戛然而止,只余下温热的气息。他阖目而忍,忍着万般的爱意冲动,忍着心底的万顷波澜。
一阵柔风吹入堂内,烛火摇曳若妖,吹醒了缭乱的孙权。
“我来说个故事,练师想听吗?”
“嗯。”练师低声回答,却气若游丝,无甚精气神。
“大概七年前,舅舅从岭南人那儿求得一株捐毒葵,道是能治疗眼疾。却因意外,让阿兄受了伤,双眼似被雾障,难辨日月。我日夜研习医书,求问那岭南人,终于,试出了解药。”
步练师问:“便是这毒?”
“正是。”孙权半叹半答,可惜这药并不能治愈他的眼疾,终是奢望。
练师沉思喃喃:“捐毒国,去长安九千八百六十里,西上葱岭,北与乌孙接,随水草,依葱岭。捐毒在中原西北,其物,为何会在岭南人手中,莫不是指,天毒?”
“练师有所耳闻?”
绢纱之下孙权的眸珠闪过一丝惊愕与恍然的神色,他记得,那个饱读古籍的姑娘过目不忘。但着实没想到,连这些她都能知晓。
“曾在阿翁藏书中读过,依稀记得确有天毒葵一物,但此物,并不能治你眼疾。”步练师应声回答,默然在脑海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