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停顿,悄悄抬眼觑了下娘娘们的臉色,递上一条看似周全的退路,“娘娘们若想泛舟,只怕需得内廷司另派好船并妥帖人手了。”
与此同时,便殿内。
冯侍中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微现。
略整了整腰间玉帶,他撩起紫袍下摆,朝丹墀之上缓缓拜倒。
以额触地,行了个端严无比的大礼。
再抬头时,花白的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震颤:“陛下!臣今日……唯有以死相谏。”他噤声片刻,待话中的重量沉沉坠入殿中,方恳切续道,“陛下正值春秋鼎盛,然,社稷之重,在于防微杜渐,国本之固,在于未雨绸缪。今后宫之内,德妃娘娘出自陇西赵氏,贤妃娘娘出自汝南沈氏,皆系世代簪缨、诗礼传家的高门望族。而淑妃娘娘……”话到此处,忽见圣上面色一沉,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深深叩首道:“陛下!臣深知天家事务,非外臣可置喙。然,宗庙正统之根本,在于礼法纲常,更在于……血脉清源,上下有序啊!萬望陛下……三思!”
“冯卿……真是为朕的江山,操碎了心。”蕭承璟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案,“听冯卿一番话,倒讓朕觉得,往后何时临幸何人,也需先由卿等拟定?”
冯侍中如遭雷击,万不料陛下为了姜氏竟将此议引向诛心之境。
臉上血色顷刻褪得干干净净,他以头抢地,发出沉闷一响:“陛下息怒!”他伏地不起,宽大朝服被冷汗浸透,“臣愚钝,只知固守祖宗法度,一片赤心皆为社稷……绝无半分窥测圣意、僭越权柄之念!臣言语失当,罪该万死……求陛下明鉴!”
蕭承璟缓缓抬眼,目光静如寒渊。
他凝视跪地的老臣片刻,极轻地笑了一下,声线平穩,却似山雨欲来风满楼:“冯卿今日对血脉与上下的这番见解,朕,记住了。”
冯侍中此刻谦卑的姿态,与蕭承璟记忆中,无數张用下颌看人的世家面孔重叠。
一股带着铁锈的嘲弄,自他心底翻涌而上,激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他们昔日轻贱如尘的,他偏要捧入云霄;他们今日奉若圭臬的,他定要碾作齑粉。
冯侍中躬身退出后,殿内重归寂静,只余更漏声声。
蕭承璟执起朱笔,目光沉静地披阅起奏疏来,数行后,语气平淡地对侍立一旁的崔尽忠吩咐道:“去德妃宫里说一声,朕今日前朝事务未清,晚膳便不过去了,讓她不必等候。”
翌日午后。
舒窈凭窗小憩,望着庭中那树开得正酣的晚樱,盘算着该再寻个什么由头往太液池邊去。
神游之际,却听廊下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伴着宫人轻微的请安。
她倏然回神,刚站起身,萧承璟已缓步踏入殿内。
天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平添一圈朦胧光晕。
他不急不缓地走近,步履沉穩地站定她面前。
不等她行礼问安,便先开口道:“想泛舟,朕带你去便是。”声音里揉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
说罢,便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掌心向上,指节分明,平穩地停在她身前尺许之处,竟像一个留有余地的邀请。
舒窈见他主动提及泛舟,心下了然。
昨日与贤妃游湖之事,想必已传到他耳中。
这原也在她意料之中,只要他不起疑便好。
加之,红花到手,她莫名踏实了几分。
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她浅浅一笑,将手搁进他等待的掌心。
那日她何其决绝,萧承璟记忆犹新。
此刻掌心相贴的暖意,他心知肚明,不过是她又一场滴水不漏的表演罢了。
思及此,他微微搖头,唇边掠过一丝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