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跪在满墙的烛火前,虔诚地双手合十。头顶的壁龛中,面露慈悲的佛低头俯视。
栗秋焰插着兜,抬头看着那尊佛。他想起这种放置神佛的佛龛,在日语中的汉字中写作“厨子”,不禁突然感觉荒谬般笑了一声。
老妇人充耳不闻,手指又转过一颗佛珠。
“喂。”虽然已不抱希望,但栗秋焰还是问了一声:“你家有自己的味增吗?”
“我家从来没有做过味增汤。”老妇人冷漠道:“口腹之欲是害爱佛之人的毒障。”
“你连人都不爱,怎么可能爱佛呢。”
栗秋焰嗤笑一声,摇摇头,利索地转身,几个大跨步后一把打开门,猛地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
撑着伞回到家时,栗秋焰发现门口的树叶黄了。
一片黄叶落下,飘到他伸出的手指上。
“啊……”栗秋焰垂下眼睛:“她真的……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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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尔。”
栗秋焰认真道:“我知道缺的那点咸味是什么了。我知道——那碗味增汤到底怎么做了。”
甚尔愣了下。
一股猛烈的怒火窜了起来,他放在桌上的拳猛地握紧,但紧接着,那绷紧的手指又慢慢放松下来——他看着栗秋焰认真的碧绿瞳眸,那极短暂的怒火稍纵即逝,余下慢慢泛起的,是一种深刻的疲惫。
“不是说了,我不想再喝你的汤了么。”
甚尔慢慢地闭上眼睛,声音透出一种嘶哑的灰颓。
“我的舌头,已经死了啊。”
栗秋焰沉默了片刻。
“假如说,不是我做的汤呢?”他说。
甚尔一愣:“什么?”
栗秋焰打开厨房的门,已闻过无数次的、温暖家常的味增汤的香味,随着热气溢了出来。
但这一次,又有一点不同。
栗秋焰在小孩的肩上轻轻一推,惠端着锅缓缓走了出来,清澈的眼睛仰头看着甚尔。
甚尔怔住了。
“这可不是我让他做的。他早就定好主意了,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看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成功了。”栗秋焰感叹道:“这可是惠惠独立第一次……做出的料理呢。”
“爸爸?”
惠抬头看着甚尔。他那双与甚尔相似、眼神却与母亲相像的眼睛,闪动着熟悉的、希望的光。
甚尔的手颤抖起来。他的瞳孔收缩着,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闭上眼睛,仿佛接受了某种清醒的命运。
“……好。”甚尔叹了一口气:“我喝。”
面前仍然是一碗味增汤。清亮的汤面、微微开口的蛤蜊。甚尔拿起勺子,这次却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十分平静地张开口。
熟悉的味道渗进味蕾,虽然有所预感,甚尔的心脏仍旧紧缩起来——这一次,他最终还是想起了妻子的死亡。
妻子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也许是回光返照,她短暂地撑起身体,向他摊开手掌。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
“把那个……”
甚尔与她的眼睛一对视,明白了她想要什么。他拿过床头放着的玻璃球,放进了她张开的手心中。
她看着那颗玻璃球,看着那端坐于其中、色彩鲜艳的雏人偶。在生命的最后,像是想借此消除不甘、又或是只是单纯想踏踏实实地握住些一些确实而安定的存在,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了那颗玻璃球,像是握住自己的人生。
她看着甚尔的眼睛,曾经那眼中闪着希望的光,现在甚至那光更灼亮了,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
“惠……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