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盘绕在腕子上的青蝰似有所感,也跟着松开了身体,缓着爬向跪在地上的人。
巫厌拧眉看了那人片刻,最终闭了闭眼,从被面下抽出手,也比划了一个手势。
窗下隐没了一半的身影也极快地动了动,一张苍白憔悴唇色全无的秀丽脸庞露出来,大约是太仓促,她的鬓边还黏着泥点。
月色皎皎,屋内不用点灯也能看清她身上的狼狈,衣衫褴褛、干涸的血迹和着泥。
但她双眸很亮,像是横空出窍的利刃。
巫厌撑着坐起来,没假手于人,自己扯过来两个软枕垫着,这才长出一口气,喊出了她的名字:
“阿增。”
跪着的姑娘膝行两步,也不管今时今日在何地,虔诚地用还算光洁的脑门叩到脚踏上,磕出三声脆响。
巫厌看着她一时无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道:
“……这里不是神宫,没必要拘这些虚礼。”
阿增起身,摇摇头,目光很坚定。
不过她就这么立在原地不动,一双眼又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饶是多年习惯的巫厌也露出些许不适,他错开视线,轻咳一声:
“吃苦了吧?”
阿增摇摇头,本就明亮的眼睛因这一句话更亮,仿佛被水洗过的黑曜石一样。
她伸出手,翻指转腕比划得飞快,便是从小教她这套东西的巫厌都免不了要打起精神细瞧——
阿增,是他碰巧从奇人班救下来的一个哑女。
那年大巫带着还是神侍的他上王都贺寿,各地苗寨都遣人送去贺礼,蒲干、牢嘲等一众小国也有特使。
这姑娘当时好像才……五六岁?黑黑瘦瘦被关在铁笼子里,脖子上还栓了用来牢牲口的链子,由着蒲干奇人班的班主打骂,还要吃着鞭子、表演钻火圈和那神乎其技的缩骨柔身法。
说是贺寿,但老大王精神不济,只应付着开了个席就退到后舍休息,剩下的节目大多演给了朝中亲贵。
旁人感不感兴趣另说,巫厌只记得大王子对这种折腾人的异术很感兴趣,硬是换了更小的箱子逼着这姑娘钻。
巫厌心中不忍,但他当时只是个神侍,对上王庭这帮人没一点优势。
于是他瞒着大巫找到那奇人班的班主,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他放人、用重金将姑娘买下来带走。
阿增也不是天生的哑女,巫厌后来请大夫给她瞧过,只说她是受惊太过、是心病,要是自己不想开口,那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发出声音。
巫厌试着矫正了一段时间,实在无法,便也随了她去,左右神宫也不少这一双筷子,养得起。
刚到神宫时,这姑娘警惕得很,除了帮她卸下镣铐铁索、给她带食物的巫厌,其他人谁都不能靠近,一靠近她就发疯似得扑咬,还真弄伤过人。
诺姆尤天知情后也没怪巫厌,只拍拍他肩膀,跟他讲了个苗人传说里的故事,说他们的先祖开疆拓土来到这片灵地,一开始也是种种受挫,后来先祖们向灵鹿借智、得五圣相助,最终才有了今日苗疆。
巫厌那时候已及弱冠,不是需要故事哄的年纪,听了半天云里雾里,反是诺姆尤天哈哈一笑道破天机:
“孩子,你也该培植些自己的心腹了……”
老人这话是笑着说的,但一句话里的机锋却像是寒铁冷剑,给巫厌身上扎穿个窟窿不说,还要往那窟窿里汩汩倒酸水。
神宫看似神圣、高不可攀,是整个苗疆的信仰,但神宫和王庭这些年分庭抗礼,也大有王权要凌驾在五圣之上的意思。
尤其是那大王子,一心念着西洋的火炮,根本不信什么五圣的传说,更有意不将他们神宫放在眼里。
至于圣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