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不假,盛晗也没法反驳。
陛下如今欺近不惑,虽不至追求长生,但也对异人术士十分感兴趣,前些年还请过北狄的萨满入宫。
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兴趣,那蜀中汉人、苗人,其他和巫厌一样的药人,都会被大量捕捉征伐送入京城,变成可供人赏玩的物件。
而人心,恰恰就是最不能拿来博弈的东西。
都不用往远了想,只论刚才李知野提出来的那些假设,就足够让他窒息——
倘若真到那一天,整个灵武军都中蛊、陷入危及,盛晗自问不是圣人,他可能……真会和今天这群小士兵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牺牲一个人和牺牲一支军队相比,他愿意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多数人的活命。
但明显——
盛晗睨了一眼趴伏在自己膝上的李知野,他家这位少爷并不这样想,这小混球就是那种……天真相信着人定胜天,只要他还能上,他就要救下最后一个人的性子,字典里更没有“牺牲”二字。
不过转念想想,这样也没什么错,赤子之心,是要比他们这些浸淫官场、算计人心的人好些。
他叹了一口气,最终向李知野妥协,“行了,我都知道了,你起来,带我去……看看他吧。”
李知野一愣,脸上的表情没掩饰好,让人看得出来是十分惊讶。
看他如此,盛晗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蹭地上来了,他干脆也不等了,直接拎着人领子给李知野拽起来:“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近人情?”
李知野吐吐舌头,可不敢把心里的话往外说。
——先前也不知是哪位军师先生,成天里就当别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是调查这就是调查那。
就小半个时辰前,还转着心思要给人送走。
李知野哼哼唧唧,他才不会告诉盛晗,那些副官私底下都偷偷告诉他了,说军师暗中在调查巫厌。
两人推搡着来到帐前,正巧碰到了韩铭出来净手,瞧见他们俩过来,大夫左右看看他们脸色,便也露出个笑颜,只字不提之前帮着小将军期满的事:
“没伤着要害,就是他几个来得急,划得口子乱七八糟,我都已经包好了,不用担心,只是皮外伤。”
说完这话,他接过小学徒递来的巾帕擦擦手,又转头笑盈盈补充一句:
“不过他本来身上就有伤,一番挣扎总是有些虚损,加上高热未退,精神不是太好,还是多静养休息为宜。”
李知野点点头,半点没听出军医的弦外之音,倒是盛晗磨了磨牙,不客气地瞪了老友一眼。
韩铭半点不惧,见李知野急匆匆进帐,忍不住又拉住盛晗,小声道:
“友善些,收收你那臭脾气,别瞅着人孩子生得俊就怀疑这、怀疑那,他身上很多旧伤,想必从前也是吃过不少苦,也不容易的。”
“你再生气也罢,想想他受那么重的伤,还想着冒险用自己的血去救我们少爷,是不是?”
盛晗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但瞪着韩铭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只好闷闷道:
“……知道。”
韩铭笑,松开了拽着盛晗的手。
盛晗闭了闭眼,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后,也缓步走进营帐中,地上混乱的血迹已经被清洗过,二饼受了伤,这会儿是个杂役在帮着收拾。
眼看他收的也差不多,盛晗便叫他先将那些碎瓷片清扫出去,其他的等会儿再来收拾不迟。
等杂役退下,盛晗看李知野已经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床榻边,他无奈地撇撇嘴,径自拉过来椅子坐在一旁。
其实抛开那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不谈,盛晗又仔细打量了一遍躺在床上这位:确实是很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