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宿:“我等已无颜保存他们逝去的完整,但香火侍奉,不可缺少。”
若无归宿,大理寺便是他们最后的归靠。
也是此,殷少宿对大理寺每一次充满人情味的改建,都让范衡更加确认,这个青年值得他去重视。
也值得殿下提拔,往后授予他大理寺卿的职位。
沐休日方过,躲去长辈停不住的婚催,殷少宿回到大理寺的第一刻,是去义堂为死者点香,上贡品。
可哪想,义堂太阴凉,不知是堆放的冰块太多,还是尸首不散的怨气过浓,连熏香都覆盖不了她们面孔里的怨恨。
“太多,怎会有如此多悲惨走去的尸首?”
殷少宿沉着脸,听晏城三人倾诉昨夜的所见所闻,每听一人道完,他的脸色便越发低沉一度。
尸首不负钟旺软绵绵一说,藏于此的肉骨似被溶解化水,混入血海里,使得尸体毫无骨骸支撑。
四肢不见手臂骨,连腹部处的腰骨也无,头部骸骨都被取出,似乎不与死者留半点。
殷少宿隔着布料,感知尸首赠予他的一切。边搜寻,边说:“晏主簿听见他们有言圣教,又有满身着白衣的人为此处理后续,屠杀搬负人。”
那些搬负者,指缝夹杂清理不掉的泥土腥味,指腹枯黄,指上的每一圈都裹着臃肿的茧。哪怕脱痂,也消去农具带来的伤痕。
指沟处遍生枯皮,殷少宿按着感知几番,其坚硬程度,能与鳞片相比。
与昨日游走各类宴会的贵人相比,他们在苦难与贫困中挣扎,于泥土田地里刨获更多,是这块广袤大地中最渺小,却又最不可忽视的群体。
他们的苦难也许该同情半分,未曾被金银纠扰,只有日日厨灶里的油米,困住所有。
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
当殷少宿望向那些他们摧残的女子,悲情总落在更弱者身上。
奔逃者信奉圣教,殷少宿猜他们摘取女子体内的骨骸,大抵为祭奉圣主,也或是祭祀时,充当牺牲的贡品。
可,到底是何种邪恶之教,如此摧残女子性命?
殷少宿难以如往常那般,整合线索外,速速给出判断。
京城凶杀案,多为私仇暗恨,或是朝政意见不一,也或南北党争,多是集中在个人利益之上,少与圣教、信奉相关。
屋内阴冷异样,钟旺被驱赶在离博山炉最近的地方,熏香混着暖热,让她不至于受阴冷侵袭。
被薅去为所有尸身涂抹脂粉的陶严,一手执某人上供的来自宫廷的朱笔,一手端玉瓷装有的脂粉,当然也是某人去宫廷薅来的好物。
方为一女子整理完容颜,他皱眉不敢与钟旺言,倒敢瞪向晏城。
“干嘛?”
早对陶严愤恨的瞪视,晏城司空见惯,不曾放在心上。可任谁被同僚怒视好几炷香,同僚身聚诸多怨死的尸首,那场面,连晏城都受惊惧怕不已。
晏城后退几步,贴近博山炉热光辐射的范围内,后背袭来的热度,上身的红袍,让他心暂且落定下来。
晏城:“别搞我,如果某沦为阴曹地鬼,七月半回俗世,定要站你床头,半夜三更。”
一听此,陶严握不住掌心的朱笔,作势要朝他投掷过去。晏城早有察觉,做好充足准备,速速躲至钟旺身后。
可怜钟旺那娇小的身躯,还得为高大的晏主簿,抵挡陶主簿的不忿,以及殷寺正偶尔传来幽怨极深的眸眼。
瞧殷寺正那张隽美的面容,随每炷香的香灰跌落,那铺散的灰似融入他面色中,与时间相贴。
呜呜,无妄之灾啊!
钟旺欲哭无泪,她可什么都没动,也没随二位主簿打闹,怎就只看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