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地的那一天,你为什么要释然呢?

她只记得自己拖着沉重地步子上前将已然被射成筛子的周青甫眼睛合上让他瞑目。

周思仪轻叹一声,“阿爷,拘魂的黑白无常、索命的牛头马面,是你女儿我的旧僚,他们会好好待你的,你就安心上路吧。”

看着明光铠锃亮的吊腿时,方听寒还是被慑地身子颤了又颤,“周青甫一干人等伙同隐太子旧部,延发粮草,带众兵入宫,谋反谋大逆,已然伏诛,悉听圣人发落!”

“太上皇呢?”

方听寒在这里耍了个小聪明,他知周思仪伙同他做这些事便是要诛太上皇,剿灭隐太子旧部的功他要领,杀太上皇的罪他却不敢担。

方听寒的头埋得更低了,“回圣人,太上皇被周青甫等人吓着了,在太极宫甘露殿卧床不起……”

李羡意未按照礼制脱甲,而是就这么径直走入了太庙,忽而对着方听寒叹息道,“幸好这太庙修得大,不然先皇的牌位都放不下了。”

方听寒的瞳孔都缩了一缩,“圣人!”

李羡意状若无意道,“哎,我阿爷与乱党力战,可惜人老体残,失血过多而亡……我阿爷为了江山社稷付出太多了,可得风光大葬啊!”

方听寒心跳如鼓之际,李羡意轻快地声音在空旷的太庙中回荡,“方校尉,就由你领着礼部的人来操办太上皇的葬礼吧,若是操办得好,你护驾不力之罪可免;若是操办得不好——你就去岭南种荔枝吧。”

方听寒心下了然,圣人这是对他的做法不满,他猛猛磕头后道,“臣这就去太极宫——为太上皇入殓!”

方听寒走后,太庙又陡然静了下来,李羡意就这样站在这里,聆听着祖宗先皇的谆谆教诲、循循善诱。

李羡意的铠甲颇重,他也不退甲,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牌位之前,也不管是不是祭奠的时节,点燃了火折子便开始为祖宗们烧起了纸钱。

“阿爷,如今我们父子俩都是地府中穷凶极恶的鬼魂了,正好叙叙旧吧。”

“我好似还未给你交代清楚我那几个兄弟的死讯。”纸钱在火盆中燃烧殆尽,将李羡意阴沉的脸庞照了个真切。

“我的大哥,被我在重玄门砍死了,阿爷你当时若是有气性,就该一头撞死在众大臣面前,那我定然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可惜我的阿爷你,终究还是贪生怕死。”

“我的三弟,如今在严氏肚子里的那个……可惜他的封地没什么医术高超的大夫,就藩不久便病死了。”

“我的四弟,高其踔举控他谋反,不知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他不过凌迟了三百多刀,走得不是很痛快。”

“我的五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也包藏祸心。明明擒虎军还未上门拿人,他就抢先一步自戕了。”

“我的六弟,他是谋反还是病死的呢,我都记不清了,你就当他是病死的吧,这样你心里好受些。”

李羡意嘴角扯出一抹笑,拿起了桌案上祭奠用的美酒一饮而尽,“这一杯酒,敬我的兄弟,这一世,重新找个安顺和美之家投胎吧。”

“这一杯酒,敬我的周卿,因为她的胆略,不可告人的篡位逼宫从今天起只是清君侧的壮举,千夫所指的弑兄杀父只是我恢弘王朝的小小注脚。

这一世我再也不会被有关重玄门的噩梦惊醒了。”

周思仪是在草堆中惊醒的,严格地来说,她并没有入睡,只是因惊惧而昏迷。

周思仪见自己脚上被上了镣铐,直骂方听寒小人,他如今只要拍拍身上的灰尘、擦擦额前的血迹,就可将一应罪责都全然推脱到她身上。

擒虎军诏狱阴湿而不见天日,她早不是高高在上的小周大人,哪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