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仪嘲弄地看了看太庙洁净的墙壁,按规矩,若是李羡意死了,牌位就该被摆在这里。

她在心中默默地给上一世坠马而亡的李羡意点了三炷香,“圣人,别来无恙啊,我们都是重来过一世的人了,竟然还这样贪生怕死。”

太庙本该是祭奠历代祖宗的清净之所,却时不时传来如闷雷般的脚步声,甲胄与兵器夹击摩擦,此时此刻,每一位士兵都划为了编钟上的铜片,被陌刀马矟敲得嗡嗡作响。

她饶有兴趣地听着这首只在新皇登基之时才会奏得编钟曲,直到太庙的门大敞开,她的阿爷穿着甲胄在众兵士的拥簇下缓缓步入,“文致,你竟是躲在了这里。”

周思仪歪了歪脑袋,“太上皇重登大宝,自然要来太庙告慰七世祖先,不将东西准备得当,倒成了属下的罪过。”

周青甫睨了一眼手下的军士,便有伶俐者上前将他的甲胄褪下,他屏退众人后,取出三炷香递给周思仪,“文致,我们家的香火,也要烧得像大梁宗室的香火一般旺才是。”

周思仪不接,“在自己的父亲和上峰前面上香,是僭越。”

周青甫却握住周思仪的手强行将香火插入了炉中,竟然做舐犊情深状摸了摸她的头,悄声道,“我的好女儿,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周思仪虽在方听寒的安排下,要在此拖住周青甫的脚步,可她此时的呆楞不是做计拖延,而是全然不解。

她打着马虎眼道,“阿爷官运亨通、位极人臣,我在长安城中最清水的衙门,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我女儿吟诗作赋的年纪,我只是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只求食能果腹,衣能蔽体;我女儿考取崇文馆榜首的年纪,我只盼着生逢乱世,结交各路英豪,能撞出一二分大运来;我女儿入朝为官、封侯拜相的年纪,我还只是起义军中的小小参谋……”

周青甫的眼眶红润,周思仪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香火熏得,还是情之所至,“我富贵的时候已经老了,可是我的女儿,她富贵的时候,还是这样的年轻!”

周思仪被周青甫的话愕然地不敢抬头,她攥紧了拳头,手中是足以调动擒虎军的半块儿虎符,猛虎出山的纹路全都刻印在她的掌纹上。

“阿爷,”周思仪将眼睛闭上,“朝廷禄米丰厚,足以养活一家老小,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还要行如此险招?”

“兵行险招,你竟觉得是险招?”周青甫长叹一声,“你如今视富贵如过眼云烟,不过是你阿爷我还是宰辅公卿,能在朝中庇佑于你,你又侥幸靠着我与你阿娘生给你的好皮囊得了圣人的垂青。

我被挤出政事堂的那一日,你周文致就要尝尽人走茶凉的酸楚!”

“所谓朝廷大事便如走街串巷,买卖货物、钻营生意,”周青甫铁青着脸训斥着他,“只有盈亏,哪分对错!”

周思仪决然地拿起了太庙编钟上的丁字槌,太庙久无祭奠,摆在一侧的九龙编钟早已落灰。

“刚刚阿爷请我听了一首乐曲,这乐曲奏得太狂太乱,不过是自取灭亡,”周思仪手中的丁字槌已然落到甬钟上,“我也请阿爷听一曲,这曲叫——信王破阵乐!”

钟音如雷,在落下的片刻,便有藏在太庙暗道的弓箭手涌出,飞矢窜行如银河流泻。

周思仪退去青绿官服,里面是同周青甫来太庙时一样的甲胄,“尚书令周青甫包藏逆心,使粮草迟滞数日,陷君王于危难;违道背德,带兵入宫,谋毁宗庙宫阙。本官手持圣人钦旨,四百石以下官员皆可发落,擒虎军众人听令,周青甫斩立决!”

周思仪的脑袋已经昏成一片浆糊,她想过许多次周青甫最后的表情,抑或是惊惧抑或是愤怒。

可阿爷,为什么是释然呢?在看到你精心构筑的政治王国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