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早已不需要敬亭绿雪来冲淡他的痛苦了,并非是因为痛苦消失不见,而是痛苦已大到让他麻木。
“爹爹。”
孩子软糯的呼唤让阎涣手中的朱笔顿了顿,他抬头时,眼角还带着彻夜未眠的红丝,却在看到儿子的瞬间柔和了神色。
“迢迢,《论语》读到哪了?”
小太子踮脚把书册摊在案上,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君子务本”四个字。阎涣笑着点了点头,牵着阎槐的手便将他抱上膝盖坐下。
午朝时分,礼部尚书第无数次捧着选秀的奏本出列,还没开口,就听见御座上一声轻响。
阎涣把配剑横放在了龙案上。
“爱卿有何要事?”
老尚书抬头,对上皇帝平静的目光,想起他每年此时都被帝王怒斥选秀建议,如今看来,怕是已到了他忍耐的最底线。想着,他膝盖一软,奏本“啪”地掉在地上。
“臣…臣是来奏报春耕事宜的…”
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谁不知道元珍皇后不只是个妇人。
曾几何时,是先皇后自荐于帝王麾下,位他出谋划策、斩断荆棘,而后也是她孤身入局,查清司州贪腐案真相,就连当年泗京决战,是她带兵截断地道。
如此女子死后留下的皇后之位,普天之下怕是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接的住,更没有人有资格承袭她的身份。
三更刚过,阎槐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光着脚跑过长长的回廊,推开父皇的寝殿门。
阎涣正对着铜镜卸甲,胸前狰狞的伤疤在烛光下格外骇人。听见响动,他迅速披上外袍,却见儿子已经扑到床前,手里攥着个褪色的香囊。
“爹爹…”
“我梦见母亲了…”
阎槐抽噎着,见此情形,阎涣赶忙单膝跪地,粗糙的指腹为儿子擦去那满脸的泪痕。香囊里装着崔姣姣的一缕头发,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阎涣把儿子抱上龙床,掀开锦被时带起一阵风,吹灭了最近的那盏灯。黑暗中,他轻声讲起崔姣姣当年独闯宫殿,自荐为谋士的故事。
他语气轻柔,直到怀中孩子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五更天,大监发现皇帝又宿在了御书房,叹息着退了下去。原以为太子在侧,陛下能好好睡个整觉,不想刚安顿好太子,他又忙起了政务。
此刻,阎涣伏在案上浅眠,左手还按着本摊开的《水经注》,窗外渐亮的天光映在他的鬓角上,大监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还不到不惑之年的人,竟已生出白发。
“陛下,该早朝了…”
阎涣惊醒时,下意识去摸枕边的剑,待看清周遭陈设,他揉了揉眉心,从抽屉取出个小瓷瓶。那是太医院配的提神丸,药力极强,苦得让人清醒。
“太子可起了?”
宫人点点头,称:
“回陛下,殿下正在温书。”
阎涣点点头,起身时身子无法控制地晃了晃,大监要来扶,却被他摆手制止。
晨光透过窗纱,照在墙上的疆域图上,那里新添的朱砂标记,是一条崭新的运河路线。
阎涣抬手,轻轻抚摸着地图,口中喃喃道:
“姣姣,你说过要陪我复仇、助我夺权,与我一同走到这最高的位置上来。你说过,要做我的妻子,与我同生共死,看遍万里河山。”
“如今,大业已成、天下安稳,你却留我一人在此,将迢迢放在我身侧,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不如死。”
他闭上眼,试图咽一阵酸涩。
“姣姣。”
“你食言了。”
帝王稳坐于书案之后,展开一张信纸,取一支狼豪蘸满墨汁。他心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