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积攒的质问,那些在祠堂罚跪时酝酿的怨恨,此刻都化作喉间一团灼热的硬块。他死死盯着骆绯那一双狐狸眼,和他镜中的倒影一模一样。
“你可知晓。”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找了你多久?”
骆绯的拥抱来得突然而猛烈。
她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草原特有的奶腥味,让阎涣恍惚回到五岁那年发高热时,被这个怀抱整夜安抚的时光。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旧伤。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骆绯的泪水浸透肩头的衣料。
“我不肯为你修坟立碑,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你应该和父亲合葬,可我只要一日没见到你的尸体,我就绝不信你死了。”
阎涣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十四岁那年,在崔仲明的书房外偷听到他和心腹之人议论父亲的死,想起二十岁冠礼时,对着空荡荡的母亲席位喝得烂醉,更想起每次凯旋回朝,总要在人群中徒劳地寻找那张相似的脸。
最终,他颤抖着抬起手臂,像触碰易碎的瓷器般,轻轻回抱了这个朝思暮想的温度。
篝火旁铺开的羊毛毡上,骆绯的裙摆像一朵凋零的白芍药。
“你父亲…他是个顶好的人。”
她的目光穿过跃动的火焰,落在遥远的过去。
“那年他凯旋归朝,马鞍上还挂着敌将的首级,却在府门前下马时,为避开一只野猫摔伤了腿。”
阎涣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记得父亲书房的暗格里,藏着幅精心保管的小像,画中的少女坐在秋千上,裙角飞扬的模样与眼前雍容华贵的太后判若两人。
“他的愚忠害死了他。”
骆绯突然攥紧了衣襟,指节发白,十分艰难地开口道:
“也差点害死了你。”
夜风突然转急,吹散了她未尽的话语。远处的敖包上,经幡猎猎作响,像是无数亡魂的叹息。
策勒格日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手中捧着两盏马奶酒。
火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跳跃的阴影,与阎涣相似的眉眼间少了戾气,多了草原的辽阔。
“母亲。”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将酒盏递给骆绯。
“该喝团圆酒了。”
骆绯接过酒盏时,阎涣注意到她手腕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镣铐留下的痕迹。
无数画面突然在脑海中炸开,他联想到母亲是如何被铁链拖拽着送离夏州的模样,幻想出母亲在异族帐中瑟瑟发抖的模样,以及她望着中原方向垂泪的模样。
“崔仲明,他是怎么死的?”
骆绯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死得不痛快。”
“我折磨了他很多年。”
阎涣轻声道:
“比起他对你和父亲做的一切,他倒是死得痛快多了。”
篝火“轰”地爆起一簇烈焰,将三人交织的影子投在毡帐上,像幅血色的图腾。
他低垂着脑袋,仿佛战败的狮子,又像是做错的孩子,万般无奈涌上心头,母子连心,看得骆绯心中痛楚。
子夜时分,庆典的喧嚣渐渐散去。阎涣独自站在草原的高坡上,任凭夜风撕扯着衣袍。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东方渐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阎涣感觉有温暖的手指轻轻梳理他的鬓发,就像儿时每个清晨那样。
“这些年独自一人,辛苦你了。”
“我的儿。”
草原的风突然变得温柔,带着露水的清新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