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
未塌陷的高楼摇摇欲坠。迟雪望着, 她不敢想象余震,它就宛若海浪,遥远地扑来, 可是预测不到时间。
他们选择往西边走, 在走往满是碎石堆的废墟路上,一间面店仍旧开着。
面店没有塌,面店主人是个老头儿,他坚强地等着开炉, 手靠背站在门口,见到路过的人, 就遥喊一声:“要吃面吗?”
迟雪感觉一首诗吹过, 她再度想起那位可哀的诗人, 他也写过吃面, 在一个和熙的阳春三月。
“吃面吧。”他平等地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 不论苦难和喜悦, 不论悲伤。
尺言没有将目光投过去, 他笔直走过, 可迟雪望过去了, 她被这哀愁的诗吸引,她脚步定在面店门前。
她想到阳春面,想到一个春日。
尺言没有停下脚步,迟雪不再沉迷这哀伤,她立马迈步,匆匆跟随他。
每半小时,都只有一个过路人,可这次面店老头看到两个过路人。
“吃面吧。”他对女孩喊,声音低沉又沙哑。
迟雪回一下头,老头儿劝她留下来吃面,但她要跟着父亲。
她们走了十五分钟,又走了五分钟,瓦砾逐渐变少,青石路变窄,细细长长。迟雪的左手边是开阔的草原,她看到蓝天嫩绿,好似随时有白鸽翱翔。
迟雪看到右边是起起伏伏的石堆,她主义者上面的花纹,此处人影寂寥,气息稀少。
路边突然有声响。
“救救我。”
一块石头轻轻地敲打,微弱稚幼的声音再次穿出。
“救救我。”
迟雪往旁边望,看到塌掉一半的房子,墙斜着,碎石像豆腐渣,洒在每块石砖上。
要用力寻找,才发现水泥底下,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被压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他的手敲着,用着细细虚弱的声音喊:“哥哥,救救我。”
尺言脚步停住,他的目光被发丝压住,仅仅停下。
“叔叔,”
尺言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对着那条缝隙,小男孩停止敲打,声音微弱地呼吸,每隔三秒,就一遍一遍喊:“救救我。”
迟雪捏着手指,她想捏疼自己,无论这个小男孩怎么喊,尺言都只是看着,一动不动。
她想轻喊:“爸爸。”
可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支撑她喊。她没有能力,她不能帮尺言做决定。
良久,尺言往前迈步。
爸爸迈一步,迟雪跟着迈一步,爸爸迈两步。迟雪跟着迈两步。
身后石头的敲响不断传来,他们每走一步,石头就敲一声。尺言往前走了第三步、第四步,迟雪走第三步、半步,她停下,侧身。
她往回走。
她走了一步,两步,她感受到身后父亲也停下步子。他回头看着自己,空气中只有敲石细碎声。
一响、两响。
迟雪到小男孩面前,跪坐下来,给他倒一点水,又放下身上的两块饼干。她无能为力了,她只能这样了。
尺言的身影盖住她。她回头,看到父亲站在身后。
尺言抿嘴,迟雪看不清她的目光,太阳过于灿烂了,光芒四散,折射出几道尖锐。
尺言弯腰,缓缓捡起第一块石块。
两人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迟雪手足无措,尺言开始沉默,搬起一块砖头,放到脚边。
这间屋子塌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木梁朝太阳,刺着折射的光束,宛若在八角伞骨。
她不知父亲为何停步,不知他为何迈步,也不知他为何又折返。他一瞬间,身上的光芒都消散了,他不再耀眼,而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