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烛很浅地吸了口气:“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了吗?”
“是……”
桑烛一时无言。
眼前这个墓碑下埋葬的人对桑烛来说,是个纯粹的陌生人,唯一的一点联系来自于兰迦。原本兰迦应该会在这里跟她讲述一些他和兄长过去的事,他会试着调动他那并不丰富的语言系统,干巴巴却尽量清晰地说起他们年幼时的相处,说说他们的其他亲人,讲讲他们是怎么一前一后进入帕拉,也说一说三年前那场杀死了威尔·奈特雷的远征。
如果是昨天的那个兰迦,他会向她讲述这些。
另一波来扫墓的人已经离开了,塔塔蹲在兰迦头上,无聊到开始打盹,几次差点身体一歪摔下去。
天色慢慢变得昏黄,桑烛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兰迦的耳朵冰凉一片,已经在低温中被冻得通红。兰迦感觉到自己被触碰,就很顺从地将脸也贴了过去。
帕拉的天气正在开始回暖,但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在室外,还是会觉得冷意一层层从脚底窜上来。桑烛并不怕冷,但在这个状态下,兰迦可能会生病。
要就这么回去吗?
桑烛平淡地思考着,夕阳倒映在她深黑的瞳孔里,好像将黑夜抹上了温暖的光亮。
于是,她很突兀地,鬼使神差地开口:“兰迦,我曾跟你说过吧,我的妹妹不在这个世界了。”
兰迦缓慢地呼吸着,答道:“……是。”
桑烛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回应自己。
但有些事情,开口之后就像是难以阻截的流水,桑烛一向是个倾听者,但这一次,她成了讲述者,听众是一只鸟,一块碑,和一个心不在焉的人类。
“我曾有过一些姐妹。一个姐姐,五个妹妹,按照人类的语境,她们是我所有的亲人。但就像你的兄长离开你一样,她们都去往了不同的地方。”桑烛望着夕阳,手指穿过兰迦灰白的发丝,“原本以为会一直同行的妹妹,最后也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塔塔。”
“后来我带着塔塔来到帕拉,在盛典的街头跟着圣车一路走到了教廷的正门。那儿有个人问我,是来这里旅行的,还是来这里流浪的?”
桑烛的声音很轻,柔和而虚浮地飘着,千百年的光阴只是转瞬,万物生灭,瞬息之间。她在一个个世界低头看着蝼蚁挣扎生死,她参与其中,又置身事外。
当时的那个问题,她应该是笑着回答了:“是在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