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绒看见周大娘,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笑容,声音清脆,带着点刚干完活的轻快。
“您怎么不多歇会儿?昨晚真是多亏了您!要不是您当机立断,雪姑和两个小家伙可就悬了……”
她话还没说完,周大娘已经几步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直接从苏绒手边又拿起了几块布。
“谢什么谢!”
周大娘的声音不高,动作麻利地将布巾抖开拧干,再用力甩平整,搭在绳子上。
晨光落在她手上,也照亮了她眼底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
妇人一边利索地搭着布,一边侧过头,目光深深地看了苏绒一眼。
“该说谢的是我。”
周大娘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每个字都像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
“苏小掌柜…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豁出命去,把明珠从那虎狼窝里偷出来…”
“我老婆子…我…”
话在舌尖上顿了顿,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反而更用力了几分。
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吸了口气,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长长的的叹息。
苏绒当然什么都明白,周大娘那未尽的话,全在微微泛红的眼睛里了。
少女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蹭了蹭鼻尖沾上的水汽,嘴角却像一尾倔强的小鱼。
明明害羞地往腮边躲,偏偏又弯出个不好意思却又坦然的笑来。
“周姐姐快别这么说,您不也一样?当娘的,不都是这样么?”
周大娘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用力抖开手里的湿布。
布巾甩得啪一声响,她稳了稳心神,重新抬起头,目光带着探询。
“那…林大人…”她声音放得更轻:“昨夜没见他回来,也不曾道谢…他可还好?”
苏绒闻言,杏眸眨了眨,眼里的波光凝滞了半息,旋即又飞快地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事儿!”她声音清脆,带着点爽利劲儿,“天没亮透他就抽身出来了,稳当着呢。衙门里一堆事等着,他赶着公务去了。”
她答得干脆,目光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溜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刚搭上绳子的湿布巾边角,那点细微的迟疑快得几乎抓不住。
周大娘没注意到这点迟疑,只看着她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便长长吁出一口气,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随后连连点头,手上晾布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那就好那就好,林大人公务要紧,可不敢耽误了。”
苏绒脸上还挂着那点轻松的笑意,看着周大娘转身又挂起布巾,少女嘴角的弧度却悄悄淡了下来。
晨光在她眼底的青影上又添了一层朦胧,少女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刚搭上绳子的湿布巾边角。
仿佛要把心头缠绕的那点不安也给一并捻出来。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夜撤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画面。
灯火辉煌的侯府门前,那个被勋贵们团团围住的身影。
玄色披风在夜风里微微鼓荡,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可那被定远侯重重拍在臂膀上的手……
苏绒的指尖猛地蜷了一下。
还有他肩上那道伤……
虽然她自己清理包扎过,可那位置靠近胸口,又流了那么多血。
他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整夜都没回来,是直接去了衙门?
伤口有没有人帮他换药?
越想,心里那点不安就像水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压也压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烦乱的念头一口浊气吐掉,转身就朝前厅走去,嘴里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