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稽记性很好,他清楚的记得那个雨天,姜姝和叶潜一起在檐下避雨的情形。他们分明还有情义,却因为罗敷有夫而克制守礼。
叶潜是她不得已而退了亲的未婚夫呀。
啧,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叶潜把毛笔放到一侧,抬臂夺掉姜姝手中的墨条,温声道:“你还怀着身孕,不宜劳累,快些回屋休憩去罢!”
横竖都要把事情挑明,姜姝原想把没有怀孕的事情告诉叶潜,但一想现下姜家到处都是人,保不齐隔墙有耳,便没有多言,只道:“我身子甚好,站一会子无碍的。”
叶潜却不依,把讣告整整齐齐叠放到一起,低声道:“我把这些讣告拿回家去写,你快些回屋去。”
也不待姜姝回话,他就匆匆向前院行去。
在后院磨蹭了这么长时间,陆长稽即便来姜家吊唁,怕是也已然离去。
还有堆成山的事情需要姜姝拿主意,她不敢耽搁,复又沿着甬路向前院折返。
行到转交处,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姝儿总算有了空闲。”
姜姝抬起头,只见陆长稽正在墙角处站着。
夕阳映照到他身上,仿佛给他镶了一道细细的金边,他背对着光,直直凝着她,眸光浓得似一团化不开的雾。
姜姝瑟缩一下,不自觉绷直身体,悻悻地道:“大伯来啦,家里事多,我实在抽不开身,有所怠慢,还望海涵。”
陆长稽讲究体面,姜姝原以为他好歹会给她留几分体面,岂料他道:“弟妹既知道有所怠慢,为何不提早候于庭前、迎门却行?”
她原就理亏,他既铁了心扫她的脸,她也不辩驳,只杵在原地听训。
“我原以为弟妹聪敏端淑、知书达理,哪成想竟是个没成算的,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什么时候见,都该有一定的章程,若是舍本逐末,就得不偿失了。”
姜姝原就不想和陆长稽打照面,现下又被他呲哒了一通,愈发不想应对他。
她只想快些把陆长稽送走,臊眉耷眼的顺着他道:“大伯教训的是,您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以后定会谨言慎行,把握好处事的分寸。”
她摩挲了一下腕子上的手镯,转过话头:“大伯可去过灵堂了,若是去过……”
“尚未去过。”他低声打断她,语气颇为不善。
姜姝悻悻地撇了撇嘴,心里十分无奈,面上却要装的谦和恭顺:“我带大伯到灵堂吊唁。”
她上前一步,行到陆长稽侧方,对陆长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长稽沉着脸向前院行去。
官员酉时下值,现下虽已日暮西斜,吊唁的人却并不见少,姜文焕的同僚们聚集在灵堂内,有的在烧纸钱,有的在和姜彬说话。
陆长稽出现的那一瞬,灵堂内忽得就安静下来。
罗御史最先反应过来,他三步做两步迎到陆长稽跟前,拱手作了个揖,殷切道:“陆尚书日理万机最是辛劳,有您纡尊降贵给姜大人吊唁,姜大人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欣慰。”
他开了个头,旁人也纷纷凑到陆长稽身旁,端茶的端茶,递水的递水,极尽所能行恭维之事。
陆长稽微微颦起眉头,程用适时开口:“天色不早了,陆尚书要给姜大人吊唁。”
众人互相对视,面露尴尬之色,自觉太过于殷勤,有失体面,忙分列到两侧。
陆长稽烧了几张纸钱,缓步行到棂前,但凡读书人,没有人不晓得陆长稽的大名。
他是当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阁臣,所写的文章被学子们当做典范反复诵读,姜彬虽还没有考取功名,心中却对陆长稽十分尊崇。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仰头看向陆长稽,恭声说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