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
“不准你叫我!”她哭得喘不上气,边哭边干呕,恨恨瞪他。“讨厌你,我讨厌你!”
班哥被她的目光剜去心肉,束手无策深深自厌,想靠近她不被允许,想安慰她适得其反。
从未这般茫然慌张,仿佛废物,一无是处。
奏疏批复频频出措,议事之时总是出神,为这个孩子,心神交悴。
问过一万遍,有孕便会如此?御医信誓旦旦,连宰相们都来安慰,妇人怀孕,多是如此。
还是质疑,惴惴不安。
宝鸾不肯见他。前几天还缠着要搂要哄才肯闭眼睡的娇人儿。如今翻脸不认人,看一眼都不行,更别提共枕。
只能夜里悄悄去探。
白日里过问数遍,皇后在做什么,皇后吃了什么,皇后睡了多久。隔半个时辰一问,仍不放心,安胎药也亲自煎熬。
长驱直入寝宫,轻手轻脚,堂堂天子,做贼一般。休室内寻到她人影,万幸不是泪美人。
满地狼藉,易碎风物早已收起,唯有锦幔帷帘供她折腾。一地轻纱,地赤脚搭在厚厚地衣上,倚在窗边看月亮。
没有眼泪。却比有泪更令人心疼。
蓦地她神情更为哀伤,不知想到什么,指尖抚上细白脖颈,眼睛呆呆望着一个方向,轻轻摩挲。。
班哥顺着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除了一束随风轻晃的长长珠帘。
他心头大骇,身体寒得颤起来,大气不敢出,悄悄离开。立马吩咐人拆掉所有珠帘帷幔,凡是脖子能套进去的,全都拿走。
手抖得停不下,神情恍惚,好几次快要发作,紧咬牙关死忍着,用刀刺自己,提醒要清醒。
“我不能疯……不能疯……得照顾小善……我得照顾孩子……”
宝鸾今晚好多了。看看月亮赏赏夜色,月色宜人,人也神清气爽。
心情一好,看人就顺眼多了。
余光瞧见班哥,也不想着赶人了,任他看吧。
从来没吃过这种苦,比西伐随军还要苦,身心从里到外的折磨。怀了孩子才发现,原来做人还能这么受苦。
吃苦了自然高兴不起来,揣上孩子的惊奇和喜悦马上烟消云散,每天吃了吐,吐了吃,整宿睡不好,人不人鬼不鬼,任谁都痛苦。
光顾着痛苦了,哪里有心思想别的。每天就想舒坦些,能好吃一顿,好睡一晚。烧香拜佛求神告爷爷。
不敢怨孩子,怕孩子知道不高兴。第一次做人母素,不求样样周全,但求无功无过。
心里憋着怕憋病,只好拿孩子爹撒气。
都怪他。
具体怪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怪他就是了。
今夜见他来,静悄悄地,傻站着不靠过来,也不知道开口喊一声,真是个呆子。
脖子痒,很幽怨,小性子上来,嫌他不够体贴,怎地还不过来给她挠弃痒?
玉器漆瓷全挪走,想摔摔东西都不行,小气得要死,哼。
其实小气的是她自己。明明有数不尽的金器在库里任由摔砸。但舍不得,因为窂记他说的国库尚未充盈。
等了一会,她自己上手挠痒痒。哀怨他这只应声虫不再灵验,察言观色的本领大不如前。
心里想,要是他开口喊她,她就勉强应一声。
等了又等,没等到他殷勤柔情。回头一看,他竟走了。
气啊!捧肚子告状,凄决切切:“看到了吧,他欺负我,等你出来,要替为娘报仇。”
第二日周围多出许多人,伺候她的人本就多,这再多出一倍,黑压压全是人头。
走到哪都有人跟,偶尔叹口气。人人草木皆兵,紧张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