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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在就不一样了,对待他,那罗迦总是异常亲近。

打那罗迦认母的第一眼起,它的母亲便没有束发。

九十四不会束发,因此他一头卷曲的长发总是披散着。

那罗迦长得又高又健壮,几乎能到九十四的腰部,稍微一抬头,就能用湿润的兽鼻去嗅九十四的发尾。

那罗迦正嗅得起劲,九十四忽然摸了摸它的头,兴许是对这么一个自己曾经亲手杀死的野兽的亲近感到别扭,可又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副亲和的姿态,九十四温声却不由自主冷着脸说:“你守在这里,不要出去。”

那罗迦的尾巴摇得只剩残影。

九十四走向院外,来找他的小孩儿总算停止了哭声。

他问对方来做什么,小孩儿抽抽嗒嗒地说夫子要他去学堂。

九十四擦去小孩儿左脸三只眼睛的眼泪,慢慢起身道:“等着。”

他回到屋子,找到阮玉山的包袱,又从书架上拿回自己练字的纸笔,顺带拿走了那本吃羊日录,接着找到阮玉山的木枪,踏出门时同屋檐下的那罗迦对视了一眼。

那罗迦当即席地而坐,一动不动,十分听话乖巧。

九十四背起行囊拿着枪,担着阮玉山目前所有的家当,离开院子前拿着阮玉山曾用过的笔墨留下了一张字条。

接着又去到牛棚里自己小马的面前,解开了那匹马的绳索,摸了摸它的滑溜的皮毛,用蝣语小声道:“有缘再见。”

最后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罗迦,扭头跟随院外的人前去学堂。

这一次前往学堂的路似乎比前两天长了许多。

九十四走了很久很久。

从天亮走到了正午,他回头一瞧,沉思少顷,又往回去。

可是回去的路似乎也变得没有尽头。

九十四面不改色地一直走。

在路上他看见那片杨树林,如今林子里的树木都在倒悬生长:长长的根茎向天蔓延,树的枝叶扎进土地里;又看见他之前压垮的房子门窗已互换了位置:门在屋顶倒立,进门看得见地板和屋脊在同一个层面各占一半,屋子里两个人坐在屋顶的地板上吃饭,用后背长出来的嘴进食,窗子在进门的位置对内开着,床安在窗子上方。

他再往前看,今日的路多了许多分岔口,向左不过三十步便是昔日学堂门口的围场,围场后面却不见学堂——学堂的屋子和门前的土地分开了。

九十四越走就越感觉到道路十分拥挤,每隔两步脚边便是在地上蠕动的人头,以及大量散落的四肢,许多肢体上长满了数不清的指头,还有一些状似五官的模糊轮廓在表皮下挣扎着似要长出来。

“这条路,每天都是这样?”九十四头也不回地问。

“是啊。”后面一滩跟随他的淤泥发出小孩儿声响。

九十四踏进了学堂的半扇门,发现窗子长到了屋顶,四面的墙上散落着残缺的几角门窗,桌椅像被打散似的七零八落嵌入到墙壁,有的只能瞧见一个桌角,有的只剩桌子腿,墙体上有些近似人形的物体蠕动着靠在那些桌面,又有许多四肢从四面八方伸出来。

“夫子呢?”他又问。

“夫子呢?”

后面的淤泥似乎无法回答这么需要思考的问题,于是只能跟着九十四重复。

九十四把胸前阮玉山的包袱又绑紧了些,木枪从左手换到右手。

“第一次来学堂那天,我看到你的父亲。”九十四握着枪,环绕学堂内部慢慢踱行,边走边抬头看向头顶的窗子,发现自己走了整整一日,外边的天已经快黑了,“他只有半个脑袋,跟他同行的人一样。”

屋内的一切愈发混乱。

后面的淤泥渐渐凝出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