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俱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穿着粗麻布衣,男子仅以幅巾束发,女子也仅戴一些平凡首饰。虽然朴素,却人人喜悦生动,脸上红彤彤的。
乞巧节,正是情人相会的节日,路上的人成双成对,她饶有兴致地一对对看过去。
前面,地上铺了一块粗麻布,上面摆了些黯淡首饰,这就已经算小摊。摊位前停了一对情人,那女子生得普通,可是眉眼带笑,她身旁的情郎拿起一支粗银簪子,往她头上比着,她对着那粗麻布上的一块碎镜子来回地看,羞得脸上热腾腾的。
旁边,一个赤脚老汉靠在墙角坐着,屁股底下一块白布,摆着各色亲手制的花灯。一个女人提起了一只,旁边的男子掏着钱,絮絮叨叨:“年年买,回回买,买完了只点一天。”
再前面,又有一对闹了别扭的。少女用手帕拭着泪,一跺脚往前跑了两步,又怕真跑远了被人掳了去,两三步就回头瞧一眼。她情郎却木讷,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呆头鹅一般。
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都觉得有趣,静静看着,不说话。
顾怀瑾不觉有什么,四下一看,旁边有卖糖画的,想问她要不要一个。
低头一看她,却愣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这一切。
新鲜又艳羡,眷恋又怀念,明明还没有失去,已经开始怀恋。
好像一个习惯失去的人,看见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不敢抓住,只求记住。
忽然,煌煌灯海里,她抬眼,看着他。
那个她不敢抓住、只求记住的东西,倏地变成了他。
街上人来人往。
他愣住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她什么也没说,一颗眼泪也没有流,一双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眼底一点薄红,泛着晶莹的水光:
“看什么呢,走吧。”
他问:“皎皎,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她不回答,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顾怀瑾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这一走,他们就此天各一方,再也不会相见,心里一慌,疾步跟上。
他抓着她的手,发觉她的手被冷汗湿透了,一惊:“你不舒服?”
“没有。”
“怎么手这么凉?”
她不解释:“你帮我暖暖不就好了。”
他将她两只手一齐捧在掌中攥住,“我们回去吧。你最近
一直……”
“不回去。”她斩钉截铁,手往前面的小摊一指:“那里有卖梳子的?好多人啊。”
顾怀瑾牵着她往那小摊前走,走三步回头看两下,“当真没事?”
她不接话,“为什么乞巧节要卖梳子?”
“说是夫妻共用一把梳子,便可算作结发。”他停到了那小摊前,“这是四方镇的习俗。皎皎不是一直在这当船娘,怎么不知道这个?”
你看,一直瞒,终有一天也会瞒不下去的。
她不答,蹲在小摊前,兴致盎然地看着。
那摊位上,梳子琳琅满目,半月形玉梳通透温润、彩绘木梳鲜妍缤纷、马蹄形漆木梳花纹繁复,她手肘拄着膝盖,捧着脸看,一时选不出来。
“想要哪个?”他问。
她带着一点虚幻的笑,看了一圈。
最后,自嘲着,摇摇头,站起身。
南琼霜,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想的东西,不是买了把梳子,就留得住的。
顾怀瑾却对那摊贩道:“拿把玉梳。”
她一愣,那半月形的雕花玉梳被他递到手里,滑凉细腻,“为什么买玉的?这种摊上的石头,不一定真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