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随行,足足排出去了十里地,甚至比这些年里乌兰徵任何一次出征都要排场大。
乌兰晔把头从马车窗外探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冯濂之。
“停!”他喊了一句,然后不等车夫把马车完全停下就跳下了车,身手敏捷地穿过了羽林军的队伍,奔到了冯濂之面前。他一身常服,站在百姓中间。见到太子跑过来,军民都跪倒了一片。
乌兰晔不耐烦地抬了抬手,让他们都起来。冯濂之起来护着他,请羽林军把人群再往后推推。
明绰便也下了车。她的车驾一停,整个队伍就全停了,后面随行的百官没有军中令行禁止的习惯,不知道前面怎么回事,转眼就造成了混乱。明绰便让车驾如常往前,他们一会儿就追上。吩咐完再走过去,正好看见冯濂之笑着,摸了摸太子的头,而乌兰晔抓着他的袖子,满脸的不舍。
“晔儿,”明绰不用听就知道儿子说了什么,轻声道,“不要为难先生。”
当日帝后准备移驾东都的消息一传出来,贺儿冲的死讯立刻便无人在意了。这次太子也要随驾,看尚书台的意思,长安以后只会留一些礼仪性的衙署,连驻守的羽林军都再次被大幅裁撤,估计陛下和皇后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朝中大部分人感觉出风向,都在上上下下地疏通关系,争取也能随行东去,再谋前程。
唯独冯濂之反其道而行,不仅再次婉拒了皇后的征辟,还提出了辞官。
上一次他拒绝去洛阳,是因为长安还有皇长子在,明绰实在想不出来这一次是为了什么。这些年也没有见他成家,更何况朝中举家东迁者比比皆是,这也不成理由。问了几次,才最终逼出来一句话。
冯濂之说,长安还有一塚孤坟,他若走了,就无人祭扫了。
乌兰晔不明白,所以他睁着一双眼睛,心焦地又看了母亲一眼,指望她还能再说点儿什么。但是母亲只是摸了摸他的后脑,让他赶紧跟上队伍,回马车上去。话是这么说,她自己却不动。乌兰晔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跑了回去。
明绰这才转过来看定了冯濂之,两人对视一眼,莫名地同时露出了一个微笑。笑完了,明绰才轻声道:“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然而冯濂之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已经十多年了,”明绰仍不死心,“温大人也未必想看到你这般自苦。”
“臣甘之如饴,不苦。”
明绰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类似的话也不是没有劝过,但是冯濂之心眼很死。他认定了,当初是他出的主意,在温峻的上书里夹带了那么一句通风报信的话,才为温峻招来了杀身之祸。明绰百般劝慰,当初温峻是太后心腹,无论有没有他那句夹带,太后既然对丞相动手,温峻都只有死路一条。冯濂之便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苦笑。
是啊,因为太后动了手,所以温峻只能死。若是他当初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做,太后不就没有机会,那个人不就不会死了吗?
明绰知道,无论如何是劝不动了。她没有接受冯濂之的辞官,给了他一个虚衔,允许他在长安荣养。冯濂之朝她露出了一个些许悲伤的笑容,突然道:“臣辜负了皇后。”
“这叫什么话?”明绰叹了口气,“先生尽心教养太子这些年,太子不会忘记的。先生若有释怀的那一天,太子随时在洛阳相候。”
冯濂之脸上那个带着悲意的笑容未变,但没再说什么,抖了抖宽袖,朝她行了个大礼:“拜别皇后。”
明绰伸出手在他腕上轻轻一握,到底还是转过了身。冯濂之的腰一直躬着,直到她的身影重新汇入了出城的仪仗队中,才缓缓地直起了身。
“臣……”他眼中突然坠下一行泪,“来世定报皇后的大恩。”
皇后的马车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