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酉时,都快要用晚膳了。明绰跟着走出来,看见段知妘坐下来,满身的慵懒,显然是午睡刚起,不由笑了一声:“太后好悠闲啊。”
段知妘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闻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讨债鬼,哄了一个多时辰才肯睡,看这架势,晚上又不肯睡了。”
明绰含笑:“那还是现在叫起来吧?”
“别,”段知妘揉太阳穴,“让我再清净会儿。”
明绰唇边笑意更深。她极少看见段知妘为人母的这一面,从前云屏公主身边都有保母,她政事繁忙,也不必亲自照顾。想来也是寺里无事,带女儿都上心许多。只是看她这样子,好像一个云屏公主,比西海十八部的老头们加起来都难对付。
段知妘见她笑,突然道:“你别笑,且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
明绰便不笑了,段知妘做了个手势,让她也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到那时你就知道了,孩子不听话的时候,那股火啊,真是……”她把茶送进明绰手心,“早些时候,不是冲你,别往心里去。”
明绰低头:“不敢。”
“找我何事?”
明绰的指尖在杯沿口滑了滑,看着段知妘的脸色:“灵智无上法师方才邀我去讲经了。”
段知妘举杯的手一顿,但仅此而已,她面色如常,只道:“好啊,你觉得他讲得如何?”
明绰见她不接招,便直说了:“太后可知他从前是什么人?”
段知妘放下茶杯,斜了她一眼:“长沙王的谋士?还是你外祖的门客?”
明绰一愣,没想到太后全都知道。段知妘见她反应,突然笑了起来。原来这小丫头是来给她示警了,可她还没糊涂到不知道枕边是谁就躺下睡觉。
“他跟我说了当年的事。”
“当年……?”
“听说有个小丫头胆大包天,从母后眼皮子底下把人偷出去,结果自己落到叛军手里了……”她笑着拍了拍手,“我要是你母后啊,非得狠狠打你一顿,关上半年不让你出门。”
明绰黯然地一笑:“我母后当时也很生气。”
“但没打你吧?”
明绰摇摇头,段知妘便笑:“她还是太疼你了。”
“太后不也一样疼云屏公主吗?”
段知妘看着她,目光很惋惜似的:“所以你母后给我写信,请求我再缓两年的时候,我答应了。”
明绰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段知妘突然道:“我其实一直很想见她一面。”
“我母后?”
“嗯。”段知妘点点头,“若没有她,很多事我都做不来。”
其实乌兰郁弗不喜欢女子掌权。他半生都在普达惹氏的阴影下,不希望娶回来一个汉人女子成为第二个普达惹氏——尤其段知妘比他小上了这么多,都快能做他的女儿了。他想夺去雍州军权,说得却很好听。嫁给了他,自有西海十八部铁骑踏平长安,为段氏报仇,不必她再辛苦作战了……可是段知妘不依,她指着乌兰郁弗的鼻子骂,别打量着汉人女子就都是温良谦恭的,想来占这样的便宜。看看大雍,一样是女子掌政!她十七岁就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雍州军,哪怕是带进坟墓里也不可能给任何人。乌兰郁弗拗不过她,才同意把雍州军的军权留在她自己手里。
明绰不知道还有这段内情,她从前听说的都是乌兰郁弗为博段氏女欢心,主动留了雍州军权,主动为她向羌人报仇……
“天下人都爱听英雄美人的故事。”段知妘笑得揩了揩眼角,眼泪都笑出来了,“故事里总是英雄好气概,美人只要是个美人便行了。”
明绰默然不语,半晌,轻声道:“我母后也说过,‘段氏女巾帼不让须眉’,仰慕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