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那夜突然红光满面地出现在会场拦住方濯不是没理由的。她没喝酒,甚至没有怎么在宴席上呆。从最开始她就没怎么见到祝鸣妤的影子,自从这人说自己要去外面吹吹风后,就再也没回来,当她想问问顾清霁和君守月祝鸣妤去哪儿了时,却发现这俩人已经喝高了。
但当时喝得再高,也没有到发疯的程度,只是你搭着我的肩我搂着你的腰,深情诗朗诵。洛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便找个借口出去,离开了宴席。
她在不远处的一处林边寻到了祝鸣妤。那儿扎了一只秋千,是几年前一位小弟子的手笔,祝鸣妤正坐在那儿,不荡,只是拿着一只酒坛在喝酒。
洛笙走去坐在她身边。祝鸣妤没吭声,好像没看着她似的,只是垂着眼睛。一滴月光落在草叶上,又顺着银白色的叶面滚下去。
“师姐。”洛笙喊她。
祝鸣妤点点头。洛笙轻声说:“师姐有事和我讲。”
“我没事。”祝鸣妤说。她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洛笙,面上没表情,眼神却明显柔和了些许。
“你怎么不去宴席?”
“我没看着你。”
“我出来透口气。”
洛笙坐在她身边,乖乖地一句话不说。祝鸣妤提着酒坛,也一句话不说。
月光明亮,周遭无人,林中逼仄,但却又显得无比空旷。洛笙安心地摇晃着双腿,看着月亮。她的面颊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愈显出眉宇之间的温柔来。
祝鸣妤伸出手,盖住了她的手背。她低声说:“回去吧。”
“她们都喝醉了。”
“我没什么可以给你讲的。”
“我有。”洛笙说。她冲她眨眨眼:“师姐别赶我。”
祝鸣妤低下头,酒坛在手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动弹。
“你的酒从哪里来的?”
“在房里找的,掌门师叔不让我们多喝。”
“我没喝酒。”
话题突然转到洛笙自己身上。祝鸣妤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异。洛笙低着头,看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双腿,眼皮微微垂下来。她轻声说:
“我从七岁就被卖到赏翠楼了。妈妈那时候就要我喝酒,我从小喝到大,自己喝,劝别人喝。所以到现在,我不会再喝酒。”
祝鸣妤提着酒坛,原本想递给她,这会儿又收回来。好半天她才说:“我不知道。”
“师姐是应该不知道的,因为我没有说过。”洛笙说,“我只是想说……这样的夜,这样的好日子,我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成为这其中的一个,而不是一直站在外面看着……”
祝鸣妤沉默着,目光从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地游移下去,直至飘忽于某一处再寻常不过的角落。洛笙没有看她,偶尔她盯着自己脚踝瞧,偶尔她抬头看看月亮。但是在这难得的格外的清净之中,整片林子却只有她的声音,在这无风的夜晚如同星星般划过夜空。
“我也是第一次到山上、这么好的地方来,有人为我治病,有人教我读书,有人教我练剑,告诉我其实人也可以不依靠别人而活,我也不用一定要去找那么多客人、那么多男人来让我在那些姑娘堆里活下去,吃饭的时候可以自己一个屋,若是不小心摔坏了什么东西,也不会挨打……”
洛笙长出一口气,微微嘟起嘴唇来。她在祝鸣妤和在方濯面前俨然不是一个状态。她的身上褪去了懦弱、洗刷了谨慎,她放松且轻盈,如同一只刚跃到枝头、第一次见到月亮的云雀。如果那张面庞似初升太阳般红润,那么这一面白皙的侧颜便是如午后阳光于檐瓦之上那般温暖而活泼。她的双手撑着秋千,肩膀微微地耸起来,微笑着低头看看月光。半晌她低着声音,鼓着双颊,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