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沙哑的嗓子,吼着听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无意义的单音节,吹着不出声的口哨,举着双臂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她的节奏是有重心的,每到一个转折的小节,她就会用力点起那一颗总是显得十分忧郁的头颅,发丝四处飘扬,杂乱的头发之下是一张狂热的笑脸,带着非同寻常的、此起彼伏的灼热的激情。
方濯十分之必然的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停潇太重了,她一定会把它扛在肩膀上,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人群,就好像一位父亲扛着孩子撞入欣赏烟花的河岸旁的众人之中一样。因为旁边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一个经典,是她彻底的参照——裴安之,平素里总是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裴安之,抱着他的琵琶,奏响一曲方濯从来没有听过的新奇的曲目。这声音一如落木骤然坠下,又如月光洒落寒潭、召唤出深藏在地底的远古魔兽,海浪一般袭来,在一阵阵急促的琵琶拨弦之中排山而来。这是一首多么具有创新意义的曲子,是一种多么令人感慨的发明家的精神,如果他拨弦的速度也没有那么新奇的话——横抱琵琶不新奇,刚刚演奏的时候裴安之就是横抱着的。但是此刻他却站着,以小臂有力地托住怀里的琴,将那把美丽的、优雅的、似山般起伏又如波浪般窈窕的漂亮琵琶牢牢地贴在胸前,手指抵住边缘,倏地用力一拨,用力一拨,再用力一拨。
裴安之冲下了台。他抱着琵琶,回到了人民群众之中,琵琶琴音咣咣作响,像极了一个人正拿着锤头砸床板。方濯大吃一惊,但是惊未至此,尚有后续,在他还在发懵的时候,廖岑寒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猛地站起身来,举起一只手来高高立在头顶,大声说:
“安之师兄,让我来!”
方濯完全没反应,没有一点反应。廖岑寒冲入人群,紧紧贴在裴安之身边,而这好心人竟然还给他空出一个位置,两个人一个摇头晃脑地弹琴,一个又唱又跳鬼哭狼嚎。再看裴安之,一只手托着琵琶,接着那声音的余韵举着手臂,冲一边摇摇,拖长了声音喊道:
“左边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哦!”
左边听取蛙声一片。
裴安之一视同仁,转向右边,雨露均沾。
“右边的朋友们,请也热情一些,让我听到你们的欢呼!”
“耶!”右边的朋友们很给面子。
“耶!”唐云意也很给面子。
“耶!”可喜可贺的是,观微长老也很给面子。
方濯闻声寻来,转头看去。柳轻绮坐在他对面,毅然给他一个笑呵呵的侧脸,举着胳膊像个老年人一样慢吞吞地摇晃着,头比上半身更加热情,是那可怜老腰的缘故。
裴安之又是刷地一擦琴弦,拨出一阵欢呼声。他大声喊道:“耶!”
柳轻绮提高了声音:“耶!”
方濯确信他疯了。
在那一瞬他平静下来,神情恍若朝圣,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祈祷了一会儿。随即猛地起身,一步跨到柳轻绮旁边,拉住他的手臂。
“快走吧!师尊!”他严肃地说,“不可以再待在这里了,我已经看到有人打算脱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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