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认床(1 / 5)

方濯不会记得自己的来历,但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刚上振鹭山时的场景。他绝非是倾慕于振鹭山的名声或者是妄图实现宏图大业方才上山的,事实上,他刚上山的时候只有五岁。振鹭山上太多这样的孩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振鹭山都被业内戏称为“振鹭托孤院”。这儿有太多的孤儿,爹妈不要或者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只要扔在山脚下、山门前,侥幸被山上的弟子捡到了,基本上就有了归宿。也正是因为振鹭山对外从来没有制止过这一行为,所以经年累月以来,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振鹭山收,孩子接着扔,收一个扔一个,再收一个另一个又等着,乃至到方濯这一辈,真正由父母送上山来的正常孩子都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被遗弃的幼儿,被掌门一手一个抱着,拿派里直接草率但是意外有效的教育养着,大家又都没家没爹没妈,谁也嘲讽不了谁,因着这层缘故,彼此之间又意外的和平。养大了,有天赋的留下,没天赋的下山做事,倒也都有个不错的结局。

就拿柳轻绮门下这四个弟子来说,除了廖岑寒还有个远在天边十三年没联系的舅舅以外,基本上没有一个见过自己的家人。廖岑寒的舅舅跟振鹭山之前的一位长老有些渊源,好说歹说给他送了进来,结果一去数年无回信,廖岑寒也尝试过联系他,可最终联系上时,得到的确实他已重新成家又有了一个新的儿子的消息。这使得原本打算去看看他的廖岑寒不得已而退缩回来,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不再需要一个所谓“侄子”的关怀,因而在此信以后,廖岑寒断了寻找他的心思,自此再也没有提过他。

而唐云意和君守月呢,一个是从小时有记忆起就在山上待着,压根没有下山和父母的记忆;君守月是被上一代回风门主从驴车和铁笼子里救下来的,从一个满手满脚都是冻疮、烧了数天差点没活下来的可怜小女孩长到如今健康、快乐、似云一般洁白而又单纯的姑娘,期间已历经了十几年。

方濯年岁最大,上山时又正值记事的年纪,再加当时恰是生死存亡之际,因而记得格外清晰。只是他也对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没有印象——因为从记忆的开始,他的眼前就是一半黑一半白。眼睛像是被浇了两罐辣椒水那样痛,睁也睁不开,只能半张着眼皮,感觉到有热气从肺腑一直烧到眉毛上。后来他也见过这样的人,彼时那些人眼睛肿得像个果子,边角烂了一块,又流血又流脓。他也不知道这是幼时的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但总之,能感受到的就是在一片剧痛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从一个人的怀中被接出,送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紧接着便是满山的冰凉与风雪,随即一只手盖上了他的面庞,将他整个人裹在怀里,温暖便代替了冰冷,再一眨眼,便已经到了如今十九岁,风华正茂,未来一片光明。

而柳轻绮的来历,方濯自然也是听说过的,更有甚者说他就是振鹭山收养孤儿的起源,但谈论这话的人也就是开个玩笑,并不当真。柳轻绮自己也一笑而过,对于他是被柳一枕从山下意外发现的弃婴一事,除了之前魏涯山无意中说漏了嘴,几乎没有哪个门主主动提过。

是夜,方濯折腾半晌,怎么也睡不着。这夜明明一如往常一般黑,却格外令他辗转反侧。方濯之前有点认床的毛病,刚出去游历的时候在客栈几乎睡不着觉,每次都得带着自己被褥出来,折腾得马车和柳轻绮都快把他给吃了。后来越长越大,对这些事情就越来越不在意,这种在异地睡不着觉的情况已是三年未见,但在此刻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方濯坐起身,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再渗血了。再偷偷牵过窗帘的一角,向外眺望一眼,只见了一轮巨大的苍白的月亮。他将胳膊垫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楼下是一片竹林,在夜风之中远远地发出瑟瑟声响。

柳轻绮气息绵长,呼吸声很轻,没人知道他睡没睡着。下午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