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微生守一(1 / 9)

比突然得知噩耗要更可怕的是,方濯早就知道柳轻绮有一天会毫无征兆地戏剧性地死掉。可以说,这一切在他得知了柳一枕的故事之后便明了了,只是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感念,或是感知不到,或是不愿去追寻。

他知道振鹭山一旦遇袭,柳轻绮便必然是众矢之的。知道如果他能全身而退才是不可能的,燕应叹不可能放过他,他留在哪里哪里就会遭殃,选择振鹭山,只不过是因为再无路可退。

甚至可以说,他不死,才最终是一个奇迹。

最可怕的是,在终于得知此事时,他并不吃惊,而仅仅只是木楞。那种早便知悉的、预言到的、不敢面对却又不得不张目而视的太阳似的冰冷冷的真相。他早想到了,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掀开的只是谎言以上的一层纱幕,留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去大张旗鼓的东西。他早知道了,他早知道了。

方濯的血吐起来就没个完。此前对战曲银光的时候,他被又摔又打又掀折腾个半死也没吐这么多,此时不出几息便已染红了前襟。喉头咕噜噜地乱动,仿佛要把心脏也吐出来,他跪在城墙下,背后是一片冰冷的砖块,可是瞬间僵硬的躯体已经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他感觉自己倚靠着虚空,身后仅仅只是一片虚无,什么都不存在了,连自己也不存在了。

一刹那,他将楚惊楼忘了个一干二净。脑中混沌却又无比清醒,无数个色块拼凑、扯断又联结,从大脑的这头奔向那头,可横冲直撞、直至将眼前的一切都搅个粉碎,他还是不能想到一句话,无法想起任何一个声音。

转眼间那手掌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地上几乎都聚起了一小滩。方濯弓着背、耸着肩膀,喉底颤抖地发出一声呕吐时特有的野兽似的诡异声响。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已经开始泛白,又被血滴溅上。那个魔族明显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吐这么多,也像是被吓了一跳,稍稍后退半步。随之抽出扇子,颇为嫌弃地往前一扇,像是要将血腥气都扇去,撇撇嘴说道:

“还以为是什么‘少年英雄’,结果就这么点承受能力,圣教里的三岁小孩死了爹都没你反应这么大……”他摇摇头,避开那摊血上前去,别开方濯拄着剑的手,用扇尖去挑他的下巴,“哎,小仙君,何必如此伤怀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知道你师尊对你好,不过也不用这么伤心吧?他不死,你怎么上位?好啦,往好处想想……从此后便是潇洒一人无人管束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还不好?这可是我那十年间百念而不得的大好事啊……”

那扇尖顶上血淋淋的下巴,轻轻一动手指,便将他的脸抬了起来。这一下却倒吸一口凉气,急急松手要后退,可反应总需要一段时间,此时为时已晚——方濯那只捂着嘴吐的手骤然抬起,一把钳住他的手腕,脸上黑气纵横,从下颌生生爬上数道青筋,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面颊上爆开。他的瞳孔愈发缩小些,较于之前,竟似蛇的双眼。

下一秒,就在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的脸上时,他的手掌已将剑倏地从地上拂起,伴随剑气横生,握住手腕的那只手已不知何时松开、而落到胸膛上,只消得掌心轻轻一振,两人间便已隔了数尺,魔族一头撞上树干,登时地面战栗,发出阵阵嗡鸣声,树被倏地撞断,裂纹如同地动的波纹直直往上窜,身躯摇摇欲坠,叶子被剧烈摇晃,发出哗啦啦水流般的乱响。

魔族毫无防备,被一掌打出去,颇为狼狈,但却并不恼羞成怒。他很快爬起身,纵身往旁侧一跃,登上一户人家房顶,那树冠便已沉沉倒下,正巧砸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重物落地,烟尘四起,眼前一时模糊不定,看不清人影。但剑影却不似如此凡胎,足以劈裂浓雾、驱散乌云。树冠倒地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独属于废墟内的死寂。一道剑气却就这样划破这寂静,一扫便已到面前,魔族抬手出扇,两下别开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