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讲,方濯认为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追人。这事儿倒也不是他吹牛,从小时候帮甘棠村的村民追挣了绳的马,长大后帮魏涯山追偷偷跑路的柳轻绮,他都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早已成就一家之言。论追人,方濯自认有两个技巧:第一个当然是速度要快;而另一个,就是不能莽追,得学会预判。
用人话来说,就是只闷着头听着声音往前追是不行的,以免人家耍计谋换方向、或者是设置埋伏让你追不上。重要的,是要观察周围地形和形势,判断此人究竟往哪个方向跑收益最高,追人也是需要智慧的。
惭愧的是,此话说来简单,做得却难。要想付诸于实践,还需多年积累研究。这些经验也是他在经年累月追击柳轻绮的过程中观测、总结出来的。柳轻绮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什么想象力但却又偏偏从不按套路出牌,别人说东他往西,别人指南他打北,没什么别的原因,就非得跟你对着干不可。早些年里,他还没和方濯“如此苟且”之时,堪称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感受,说溜就溜。魏涯山要找他的时候一发现他跑就叫方濯去追,几次失败后,方濯痛定思痛,冥思苦想几日,猜测、规划了两条路线:
第一条,是从山门到山脚下的那一条山路。这条路是大家最常走的路,是振鹭山祖师爷带人修的,砌有台阶,直通山门,也是最快的一条路。所有人都习惯了走这条路,柳轻绮也习惯了,所以基本上想甩掉“追兵”,都是以速度取胜。而方濯那时候人也是真实诚,追不上柳轻绮,他也不气馁,天天努力追,搞得柳轻绮烦他烦得要死,又甩不掉,于是迫不得已,换了一条路。
这就是第二条,从振鹭山北下去,取一条小道走到甘棠村西。这一条路途也不算多长,就是崎岖些,且有的地方没路,得自己攀下去。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柳轻绮依旧走得很快。但他不太喜欢这条路,因为期间要经过相当大一片白桦林。里面树枝虬曲、枝叶横生,一不留神,就可能会划破他的衣服。
而也是在这条路上,方濯学会了“堵人”。他发现柳轻绮烦他烦得不得了的时候就会走这条路,而他的速度往往会在经过白桦林的时候放缓。于是方濯便不再节省体力,一听说柳轻绮又跑了,回想自己这几日的状态,他便会直接往白桦林猛冲。可柳轻绮总抢占先机,脚程又快,加之有了这个认真到可怕的徒弟后每次偷溜下山都逃命似的往下赶,方濯两三次都没追上。但有一回还真让他追上了,原因是柳轻绮身体抱恙。他至今还记得那时候他师尊站在白桦林里,小心翼翼捉着袖子、正欲出林时,却一眼看到了他的样子。柳轻绮那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更苍白。但下一刻,他微微皱眉,一抹奇异的情绪从脸上转瞬即逝。
现在方濯明白那是厌烦了,但那时候他还比较一根筋,硬是看见了也不当回事。柳轻绮被他堵在路上,脸色极其难看。他像是呆住了,完全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出一般,可望着他,不知为何,他的眼眶竟然微微地红了。
“方濯。”
他发现他至今竟还记得他那时的声音。他很愤怒,不过更多地可能是匪夷所思:
“为什么呢?”
他直视着柳轻绮的目光,丝毫没有任何动摇。他那时候说:“是掌门师叔派我来的。”
“他派你来你就来?我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我下个山什么都影响不到的!方濯,你这么替他做事,你也什么都得不到的。”
柳轻绮瞪着他。但并不凶悍,反倒有些软弱。那一如既往的软弱。
方濯不说话。十六岁的他用沉默践行了对“规则”的维护,他不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尽管柳轻绮说的话也有道理。但他那时候就明白他要这么做的原因:
他就是什么也不需要得到。
那时候方濯对他还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