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方濯又跟着柳泽槐去往地牢,提问楚惊楼。这样的工作已经持续了几日。只要柳泽槐有空,他就必然会被拎着一起去地牢,说是看楚惊楼的惨样,其实是带着任务。就算是他柳泽槐状若嘻嘻哈哈的,提起楚惊楼也是面容凝重,嘴唇抿紧。他还装着心事,方濯知道。无他,楚惊楼的嘴实在是太严了。
此时距离楚惊楼被柳泽槐提着领子拽进来刚过去五日。他就算再有什么手段,也不能在蔓城使,于是只好慢慢地磨。天山剑派还是那老一套,把人关着彻底隔离,每天除了柳泽槐林樊和方濯没人跟他说话,主打一个精神上的折磨,直到将楚惊楼逼疯为止。可说句实话,这么磨下来,得到何年何月才能叫他松口?要指望他有吃有喝好端端地在那地牢里突然精神失常也不现实,据方濯观察,他身心俱是健康,没个十年压根关不疯。
方濯和林樊还好,其他人却坐不住。特别是新来的几个,没有经历断鸿峡那场大战,当然也不知道能进蔓城到底花费了多大的功夫。于是第一反应,就是天山剑派为何要如此“文明”——知道的是他们在审问魔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软禁什么惹不起的贵族。为此柳泽槐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再问时,他说不太明晰,只好含混地解释道:
“这可不是在天山剑派,这是在蔓城。”
“在蔓城啥意思啊?蔓城还是魔族的地盘不成?有什么做不得的?小师叔,我看你就是——”
话音未落,后脑便被拍了一掌,柳泽槐随手呼噜一把这弟子的头发:
“滚滚滚。少在这儿指点江山,还来干涉老子的决定?你以为你谁啊?”
以暴力驱赶的确是个容易活儿。小弟子吐一吐舌头,也不再多说,一溜烟儿跑了。柳泽槐抽出扇子一阵乱扇,越扇心越烦。他自己心里那是清楚得很。为什么不能动用其他手段来迫使楚惊楼开口?因为——这是在蔓城啊。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这是在蔓城啊。
别人不懂,方濯懂。自从发现天山剑派似乎只是打算用“关着”这一笨拙的招数来迫使楚惊楼就范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其中奥秘。所有乱七八糟的缘由,都可以收敛成一句话:这是在蔓城。掌控这座城的,是一个与他们非亲非故甚至还带些戒备的笑面虎城主。
到今日方濯也不知道这位城主到底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迟。家里有五个孩子,其中四个都已被送出蔓城,只有一个小女儿留在膝下。听闻此事,他便头皮一紧,大觉不好。果然,这迟小姐青春年少,正有十六。看了几家婆家都不满意,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非得嫁给天下最厉害的大英雄。且不论小姑娘看见他怎么样,反正蔓城城主是眼睛都直了,自打那美人计没奏效,这老家伙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越看他越顺眼,每每对视,方濯总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欣赏的目光。
这目光很友善,但却令他头皮发麻,慌张移开眼睛不敢直视。蔓城城主似乎也觉得主动出击不太好,故而没什么提起,两方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状态。除却偶尔旁敲侧击,都被方濯转移开话题,但他的回避却并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反而愈演愈烈。今日喊去喝个茶,明天叫去吃个瓜,方濯不想去,可借口都用尽了就不得不去,全程堪称惶恐不已坐立不安,一不小心看到蔓城城主身旁的女儿,他就立即低头装瞎。
那姓迟的小姑娘倒是比她父亲实诚,没怎么添过乱子。可能也有性格缘故,她不太爱说话,只用眼神交流。那双眼含情脉脉,分外美丽,眼波流动间,那眼瞳深处似乎都藏着玫瑰。实话实说,虽然样貌不算多么张扬,可别有一番美感,颇有点小鸟依人的意思。不少弟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民间女子,粉雕玉砌,金枝玉叶,看见她便都不说话,一个个红了脸。方濯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不是爱害羞,而是只在特定的人面前害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