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文书,翻开第一眼却已了然。
他这下是真的惊异万分:“这,这是……”
魏涯山这时说道:“阿濯,我希望你始终牢记,此生你都是我振鹭山的弟子。如今天下已乱,你的身份终有暴露的一天,但只要你不逾矩,不做亏良心的事,振鹭山便能一直保着你。”
方濯扑通一声跪下:“若无振鹭山便无今日方濯,弟子必将此生谨记宗门恩情。振鹭山要我做剑我便做剑,要我为盾我便为盾,除此之外别无二心,一切全听掌门调遣!”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竟有水光依稀,颤声道:“只是、只是世事固然无常,可又何必如此……”
魏涯山没说话,只用眼睛轻轻一瞥柳轻绮。这始终不发一言的人终于上前,蹲在方濯身旁,重新拉起他的手。
“阿濯,你别怪掌门师兄。这件事是我提出来的。”
方濯眼眶微湿,凝望着他。眼前已是水雾一片,看不清他的脸,唯能听见声音如同柳絮拂面一般引导、搀扶着他:
“这不是定论。阿濯,别太着急。只是大战在即,什么准备都得做好。这份文书只是个凭证,并非结局。掌门师兄肯同意,是信任你,也是信任我……”
方濯紧紧拉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手背,感觉泪水濡湿了面颊。手中的文书已被握得起了褶皱,柳轻绮用手掌从他的额头一路抚摸下去,轻轻擦过他的脸侧。他微笑道:
“之前总喜欢哭就算了,可是阿濯,掌门师兄都说你已经长大了。”
声音里是无奈?是惆怅,亦或是压抑着的眷恋?可能都不是。他一直是个复杂的人,没有人能简单地描述清楚他的性格究竟如何,他的人生都曾经经历过什么。他未来会怎么选择,他的结局是否已在此定格。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曾经抗争过,但是无济于事。最终落脚点只是一片飘飘荡荡永无止境的虚无,面向那与霞光共沉沦的雪山,一步一步走,却始终在原地,逃不出也摆不脱。
那份文书如柳轻绮所说,的确是他写的。笔锋温润却不乏棱角,写得很认真。洋洋洒洒一篇,可主旨只有最后一句话:
若我殒命,观微门门主之位则即刻由大弟子方濯继承,以此书为证。
而再翻一页,是不同的笔迹,不同的内容,看起来是魏涯山写的。但目的同样只有一个:
允他出师。
出师这件事,方濯以前提到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是真的为了离开他。他因为自己的血统而感觉到痛苦,或因自己身上永远也去除不掉的魔息惴惴不安。他想出师,并非出自自由的念想,而是因为爱火灼烧的纠结与痛苦,他不敢让观微门为他处理那些未知的后果,也不忍让振鹭山面对可能众叛亲离的未来,尽管它们还没有到来,可惨痛已至。他爱他,爱观微门,也爱振鹭山。爱到甚至不惜从此与他们一刀两断,所有的后果都自己扛。仿佛那永无天光的黑暗景象已渐渐逼近,而他束手无策,只得作此念想。但柳轻绮却制止了他,告诉他,无论如何振鹭山都是他的家,而他也永远不会离开他。
但现在这久而不提的无奈之举却终于成了真。这也与正常的修行历程无关,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的人生终于兜兜转转走到了那个痛苦的拐角。尽管有意规避,尽管千般准备,可命运在即,已不可阻挡。
耳旁嗡嗡作响,像野火燃烧,让整具躯壳都跟着颤抖个不停,热血在胸腔一层一层地冲击、攀上,恍惚间眼皮一跳,双眼竟又有了那刀剜针刺一般的感受。疼痛让他一时不顾有魏涯山在场,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膝行两步上前,将脸紧紧藏在他的脖颈间,痛得一个劲儿打颤,却又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师尊,我、我遵命,”他的声音从牙缝里逼出,额头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