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成灰(4 / 13)

像是风筝骤然断线后的漫无目的。没有那无形的牵引线后,他连往哪走都是茫然的。

这大抵就能解释为何柳一枕这个“好师尊”在离世时会给他一直“宠爱”的徒弟带来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痛苦甚至和思念无关,而是出自一个时时刻刻捆绑着柳轻绮的问题:他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

……这句脏话是方濯自己加上去的。他自认此刻只有不太文明的词语才能表明清楚心情。话糙理不糙,就说谁家好师尊能在徒弟快死的时候跟他说一命换一命干脆死了得了?谁家好师尊能干出一票缺德事最后给徒弟带来迟来的心理阴影?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茅塞顿开。此前在幻梦中第一次见到燕梦缘那一回,他也目睹过柳轻绮十五岁时的一小段回忆,那时候他腿上有伤,想必正巧与这段是连着的。他到底是没听话,想趁师尊不在偷偷翻出去,但到底出没出去他不知道,在那半幻半梦的诡谲空间中他倒是与他打了个照面,说上几句话。纯粹的心里安慰,柳轻绮甚至不可能有这段记忆,可他想想却依旧觉得很满足。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能够介入到那已经逝去的人生中一样,至少能在那虚渺的幸福中捎去一缕春风。

令方濯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柳轻绮回忆中与燕应叹见面的那部分竟然是极为模糊的。那人的脸始终隐匿在白雾中,对话也断断续续。好在这事儿柳轻绮此前和他一五一十讲过,在那无限期卡壳的画面和对话间隙方濯也能勉强补上那些残缺内容。这大抵就是困扰柳轻绮这么多年的第一个问题的起始:柳一枕和燕应叹到底是什么关系?

现在倒是能猜出了答案——燕应叹的寻仇并非空穴来风。如果冯进所言非虚,说他二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也不为过。也不怪听闻燕应叹来时柳一枕决定装不认识了。细细想想这事儿要是叫徒弟知道了也实在不妥当,谁也不知道十五六岁太容易上头的少年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反倒是最亲密的人变成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的那位了,这么多年无从倾诉,最后害人害己,想也是讽刺。

纸终究包不住火,柳一枕明白这个道理。

可又能怎么办?

接下来的记忆都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几乎不能为人所知。白雾逡巡迷离,衬得天上阳光半明半暗,久之竟也像是这无边幻梦正抽泣。岁月终于从最初时的无边明丽走向无情长夜,慢慢进入他所熟悉的过往时光。柳轻绮对于战争的记忆是格外明了的。几乎是踏入沙场的那一刻,那些蒙蒙雾气便骤然消散。记忆明晰得几乎让人不敢睁眼去看,似乎一分纤尘都记得清楚,阳光凝成一把利剑,每个经历过那时刻的人们都被它寻着声追去。漫天黄沙滚滚,尸骨横存,枯木被削去一半,枝头甚至还挂着不知谁留在上面的环扣与破碎衣角,鲜红着浸满了血,在这冰冷天光下随着剑光坠落,彻底埋于尘沙中不见踪影。

彼时两方在零露山爆发了一场大战,持续了整整四日之久。不少人都在这场大战中失踪,有的被找了回来,有的至今不曾有下落。借着那昏暗的视角,眼前先出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地,紧接着是滚烫的阳光晒在尘沙上爆开的一瞬火星。往四下望望,碎石瓦砾淹没了整个视野,枯叶带着血搔着侧颊,一转头,额头便骤然磕上一棵倒塌树干,下意识想抬手捂住痛处,这时才会发现自己整个上半身都被压住了。

当时的柳轻绮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不,或者说,先看到的是满眼的红,因为他的额头绝对不干净。额角处破了一块,鲜血淅淅沥沥从头上流下来,浇灌着双眼,此时已经有了要干涸的迹象。他勉强从废墟下抽出一只手,擦了一下,有点嫌弃地闭了闭眼。在大概一炷香后,这由树干、枯叶和碎石所堆成的废弃石山下终于有了动静。柳轻绮非常费劲地从里面爬出来,脚还差点卡进去,坐着拔了半天。彻底脱身后,他平躺在地上,喘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