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一场雪(2 / 6)

“现在正传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下别说唐云意了,就连尹鹤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他。唐云意一个激灵,跳起来就要往里冲,半路却又被人截胡,帘子往上一挑,方濯大步走了出来,正撞见他。

唐云意被这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惊得后退一步,方濯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方濯草草用手擦擦脸上的血,看向他时神色还平静,往后一眼瞅到尹鹤,表情就奇怪起来。唐云意赶紧拉住他:

“大师兄,师尊怎么样了?”

“你来得正好,”方濯道,“你在这看一会儿,我回去换个衣服。”

说着他就要走。唐云意追上去还想问点什么,不过又转念一想,方濯都不急,这事儿肯定有谱。转头一看,便见柳泽槐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才终于松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一眼尹鹤,转身进了屋。

他已做好了能遇到的所有之可能的准备,但一踏进去,呼吸还是一窒,像被夹子一下夹住了面颊,连睁眼都变得有些困难。满屋都是血腥味,这气息仿佛化作实体的刀锋,阵阵往脸上割去,宛如深夜里最不近人情的寒风。屋里人不多,不过大部分都聚集在一个地方,柳轻绮便被安排在那处榻上,身边围着一圈人,看不清情况。

唐云意不好叫人给他让开,只能找机会看准空挡,艰难地往里挤。所幸君守月看到了他,指挥喻啸歌将他拉了来,她自己则捧着一碗药,惴惴不安地立于一旁,几次想要上前问话,可看看祁新雪的侧脸,便又收眸垂头,不敢说话了。

而这满屋血腥无不出自面前之人——唐云意做好一切预设,自认至少不会太过震惊,但亲眼看到,还是嘴唇一白。他从没见过柳轻绮这么狼狈的样子,脸上的血色全部都落到衣衫上,整个人苍白得像是一张斑驳墙面。

他浑身都是血,简直看不清另外的颜色,眼睛耳朵尽数向外淌着血,几乎浸透了枕巾。这样会让他看起来宛如在哭泣,事实上却分明是命在旦夕的表征。唐云意吞了口唾沫,鼻头轻轻酸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吓的,下意识就要往前去,喻啸歌却在旁边一把拽住了他,低声说:

“师叔没事,别担心。”

唐云意愣愣地看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新雪坐在榻边,把着他的脉,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喻啸歌用下巴指指她,唐云意便点点头,不再出声。一片寂静中,祁新雪抬掌,运动灵息,轻轻往柳轻绮手腕上拍了一下。那张单薄身躯便猛地于榻上一鼓,连声闷哼都没发出来,血从唇角溢出,血腥气愈像天边云雨那般骤然降落。那血是紫黑色的,分外粘稠,随着他胸前不住的颤动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

见此状,君守月终于忍不住了,怯怯地喊了一声:“师尊……”

但就这么点功夫,方濯便回来了,他很迅速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也草草洗了洗,只是前后速度快的让唐云意以为他是御剑来回。只是衣服虽然换了,血气却并未洗净,走来时一身气息还是令人胆寒,他沉默地从自己身旁穿身而过,只这么一下,唐云意突然觉得他似乎有点陌生,好像有哪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

后来他和方濯聊天,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表述了自己的感触,表示自己有点好奇。任何变化发生在本人身上大抵都不可能得到第一时间的证实,人总习惯于去关注他人的改变,而遗忘了自省。方濯从来没有察觉,经他这么一说,才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但有人提起,他便明白,当一个人终于走出那满是迷雾与薄烟的藩篱、真正走到这冰冷而不近人情的世事中时,他曾经所坚持的一切可能都会被推翻,那些永远也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将一直伴随着他,走到天的边缘、乃至于是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