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和祝鸣妤一聊就忘了时间,到了月亮彻底爬上山头后才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更不应该理所当然地认为柳轻绮一定会等待他、迎接他、原谅他,他早该想到的,这副样子,多像一个吊儿郎当一意孤行没点正事干还对自己过分自信的可恶酒鬼啊!
柳轻绮该烦他,该!
但于情于理也不应当怀疑他啊!
方濯泫然欲泣。可能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他还能睡得着的话),梦里都会出现就在一刻钟前的等在观微门内的柳轻绮那张冰冷的脸。他提着一盏灯,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过来。那张脸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半明半暗,目光早不似之前那样温柔戏谑,只要方濯再稍稍清醒一些,就会发现那眼神中充斥着隐怒和难以抑制的不悦。
偏偏方濯一点也没意识到。他仗着自己只是微醺,略微有一点晕眩罢了,若说有“症状”,也只是兴奋感被放大些许,一看到他就想抱、想亲。没像以前那样掉链子,也没必须得柳轻绮来照顾他,故而大摇大摆、分外从容,乐呵呵地上前,张开手臂就要砸下去,却被一只手无情地抵住胸口,往后一推,门便关上了。
夜风一吹,冷冰冰的似这人的目光,倏地往心口一戳,才叫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有了方濯扒在窗口鬼哭狼嚎的一幕。门内灯已经熄了,一点光也不见,但方濯知道柳轻绮肯定没睡。他睡不着的,估计现在都快气死了。
方濯抵着窗口,楚楚可怜地控制着音量,既不能让别人发觉,又得一字一字都叫门里的人听得真切:“师尊,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我也没想到,师姐话明明那么少,却能拖到现在。”
他收紧手指,风吹得身上略有发抖,嘴唇一张一合间也有了淡淡白气,深吸一口气,语气也不由放轻放柔,哀求道:“放我进去吧,师尊,外面冷得很。放我进去,我同你把今日的事好好讲一讲,一件也不藏,一句话也不瞒……”
他说到这儿,又转念一想,自己的房间到底不在这里,柳轻绮就算不开门,他也有处可去,这不足以彰显自己的决心,估计没用。果不其然,里头一点声响也没有,门里的人真跟睡了似的,铁了心不肯理会他。
方濯搓搓手指,一咬牙,心想求不管用,那就用“惨”的,反正今晚这门他无论如何必须得进,平常不让就算了,现在是严重涉及他的声誉和感情问题,不能就此罢休。就柳轻绮这个性子,平常不易生气,但真生起气来能憋着好几天都不主动和他说话,在围猎大会时他便早已吃够了苦头,那几天堪称抓心挠肺连带着五脏都跟着烧得慌,还不长记性?
同样的憋屈不能再吃第二次,只要可以不重蹈覆辙,掉点脸面算什么?方濯心一横,软下声音,温言细语地给他细数
自己的罪过,一条一条,一件一件,从今日晚归到十六岁那年打碎他一只茶盏,只要他记得的,事无巨细,一一拉出来溜一圈,再逐一反省道歉。
尽管他知道这些事情和今夜柳轻绮的火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只要能彰显真心、叫柳轻绮心软的,通通都不避讳。毕竟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进去,连进都进不去,又何谈“接下来”?
果然,方濯毕竟和他相处久了,这点脾气的拿捏还是手到擒来。刚顺着往前悔恨三件事,门就被啪一下打开,柳轻绮连件寝衣都没换,衣冠楚楚地靠在门侧,神色十分不善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少在外面鬼哭狼嚎的,滚进来。”
方濯喜出望外,生怕他反悔,赶紧滚进去。一进门便是一脸的暖意,但他也在此刻骤然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是寒气,下意识后退一步,拢了拢衣襟,离柳轻绮更远了一点,方才语出真切,现在却又有些唯唯诺诺起来:
“这、这个,师尊你还是回榻上去,别冷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