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到下巴。帕子很快就脏了,方濯换了一面擦,掌心也难免会被蹭上血迹。这明显无法擦得十分干净,但幸而方濯细致,聚精会神地擦了一阵后,柳轻绮那张苍白而柔和的脸终于重见天日,那双总是很平稳地待在眼皮上方的眉毛正微微蹙着,却在方濯的掌心贴上他的面颊的一瞬间,又慢慢地放平了下来。
方濯握着那一张已经脏得不能再脏的帕子,鼻尖溢满了血腥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他可以拿个盆子接上一盆水,而不用来来回回辛辛苦苦钻进钻出提心吊胆还得面对会变烧饼的蟒蛇。但好歹脸已经擦净,方濯提起灯,照了照。这一下令他有些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态度。他一定意识不到自己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但他知道现在他有些震惊,但又没那么出乎意料。
此时展现在方濯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二十岁的柳轻绮,正如在小巷中一瞥里所见到的那样,他比之前的所有的柳轻绮都要年轻很多。或者说他的面容再度幼化,虽然大体上同二十三岁时长得差不多,但在眉眼与气质方面,还是有着些许的差别。
他太年轻了,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总之,这是一个方濯曾经偶尔幻想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年龄。他第一次所见的柳轻绮已经荣升十九岁,天天撑着脸在课堂上打瞌睡,而不是像现在,又陌生又熟悉,想要靠近却又因为某种不同寻常的感情而下意识远离。
方濯叹了口气,千丝万缕的情绪笼罩在心头,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不知该如何逃离这个幻境的茫然与方才经历了数种危机的未散的恐慌尚存,就算在如此安静的夜里,鼻尖萦绕着的浓郁的血腥味依旧让他不敢放松身心,尽管柳轻绮尚有呼吸,但变数实在是太大了,没人知道他到底只是受了幻境的虚假的创伤,还是对于精神上有着不可逆转的摧毁,抑或已经触及到了现实、此刻只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堪堪吊着一条命。
但让方濯完全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柳轻绮会年龄突然这样缩减。他最开始变成刚拜师时的年龄有情可原,毕竟这是在自己的梦里,一切自然是依照当初他所做的那个梦的时间线来进行推进。但苍天可鉴,方濯可从来没见过柳轻绮十六岁时的样子,这人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甚至还是身受重伤之后,本来就无法解释。
并且还有观微剑,这把让柳轻绮拎上一个呼吸就开始甩手抱怨的观微镇门神剑,原本是柳轻绮带来应对突如其来危机的最后通牒,却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幻境里?以及还有柳轻绮说的柳一枕,方濯一边蹲在水潭旁边洗着帕子,一边魂飞天外忧心忡忡,如果说这个幻境已经足够奇幻,那柳一枕的“出现”就实在已经到了某种阴谋如云的程度了。
方濯手里撩着水,他想要再洗洗帕子,却发现这手帕上的血怎么洗也洗不净。那大蟒蛇还趴在湖底,于沙石翻滚之间一动也不动,跟死了一样,方濯也就没怎么管它。这是他所能找到的最近的池子,人总要相信在除却人之外的生物总有一些是干净的——那血水简直宛如月光一样铺满了整个池子。方濯从水塘旁边站起身来,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这条蟒蛇。
那蟒蛇原本趴在池底,谁也不知道它是否还能从嘴巴里吐出兔子来,但也许是接收到了来自梦境本人的愧疚,在短暂的等待之后,它抬起了头。
“少侠,”蟒蛇一开口是一把低醇清净磁性而沉稳的嗓音,“你们这儿是这么喊吗?我有些不太熟悉这里的习俗,但是入乡随俗,一切以你们为准。”
方濯握着帕子,整个人都傻了。当水面开始浮动、蛰伏在池底的蛇开始晃动它那颗硕大的头颅的时候,方濯就已经开始在脑内回想蛇的七寸在哪里。当蛇张开口对他说话同时又吐出那烧饼状的信子的时候,方濯开始考虑如果当头给这条蛇一下它会不会重新回到池底装死。而当蛇的声音好似水流一般潺潺而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