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瞬他无瑕自己的生死,他跪在地上,心头一跳一跳的,扶着柳轻绮的肩膀,只想说:“我……”
“我”什么,他并没有说出来。他看到柳轻绮惨白的笑容,紧接着一只手垫到了他的后背,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得近乎于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把扯了起来,这力量让他猛地摔到地上,踉跄了两步之后,后背撞上冰凉坎坷的沙地,烟尘猛地灌进他的鼻腔与喉咙里,这让他忍不住用力咳嗽了两声。
随即他猛地跳起来,眯着眼睛狂拍了两把自己面前的尘嚣,几乎在那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师尊——”
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忍不住僵在了原地。那团追击了他们一路的、全由方濯的一把佩剑所燃起的熊熊大火已经化成了无穷无尽的黑烟,这烟把他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煤,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可就在那火团原先抵达的地方,正插着一柄三尺利剑,其上花纹光芒暗转,虽是不曾刺眼如月,却依旧足以刺破阴霾。
对此剑,方濯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观微。他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为何观微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幻境里,喜的是二人终于有救了,他正欲在烟尘之中去将柳轻绮扶起来,却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巨石撼地的声音,花神像抬起那一双状若舞蹈的双腿,一步一坑,就站在面前二十尺的地方,慢慢地向着他走来。
而在烟尘微微散去的刹那,方濯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的墙边坐着一个人。或者说,先看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胸口前的一柄灰沉的暗淡的东西。观微剑沉默地立于沙尘之中,其上暗纹又亮了一亮,这才将整片场景都照得更清晰了一些。
坐着的那个人正是柳轻绮,他双臂软绵绵地垂下,后脑磕着粉墙,脖子没骨头似的歪向一边,满脸都是血。他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剑,正是那柄花神像手中的莲花剑。莲花剑刺透了他的心脏,将他整个人牢牢地钉在了墙上,他的眼睛似闭非睁,嘴唇还在蠕动着往外吐着血,染湿了一整片前襟,也将他整个人浸染得狼狈不堪。
方濯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停止呼吸。烟尘骤然袭击了他的心肺,一把攥住了他的声带,让他简直发不出声音来。那一刻他大脑空白,虽然耳朵并未受到波及,而却在那时已经完全失聪。
花神像在距离他十尺之外的位置停住了。方濯站在原地,看着它慢吞吞地俯下身,用那一张微笑着的充满慈悲情怀的脸慢慢靠近了他。前文曾说过这是一尊雕刻得十分精美的花神像,人们为了创造它几乎用尽了所有对于“美”的认知,它身着锦绣华袍,手指挽成兰花的模样,托着花的那只手上塑了一串金珠,而抱着的琵琶也是宛如玉石打造一般晶莹剔透。它有一张雌雄莫辩的面庞,眉间点了一道花钿,满头金银珠翠,而面庞也如翡翠玉刻一般光亮如新。
这是一尊慈悲的、温和的、几乎写满了整座花岭镇所有希冀的雕塑,也是一尊冷血的、无情的、一把剑就可以穿透一个人所有的防御的杀戮成性的雕塑。
方濯眼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捏着花的细长的手指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一刻方濯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威压,让他几乎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能仰着酸痛的脖子,就那样漠然地看着它逐渐逼近。其实那时方濯该想着害怕,或者是离开这里,可他的眼神却一直停在花神像的面庞上离不开,他就好像在那一刻丧失了所有的智慧一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那两根手指像是打算直接捏爆他的头,方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转头看了一眼,看到柳轻绮胸口开了一个大洞,瘫软在墙边,满脸血污,一点也不漂亮。
难为他那时候还能感觉到又无奈又心酸:柳轻绮死的时候自己没来得及给他重新擦擦脸……却突然感觉到头顶那两根即将触碰到自己太阳穴的手指停住了。
威压转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