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枕席(4 / 6)

,像被雨水泼洒。月色拉长竹影,落在白衣边缘,像是绣了数道斑驳波纹,冷风扑簌作响,有如海浪来袭。

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方濯将他的手和袖子一起攥在一起,感到袖口灌了寒风,浑身打着颤地凉。他轻声询问柳轻绮要不要下山去,当师尊的却没有回复他。

过了许久,他才看到他的喉结上下轻轻动了动,随即便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吞咽动作。然后,他转过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喉头却一哽。

他低声说:“阿濯,谢谢你。”

方濯说:“别……”

柳轻绮将另一只手也慢吞吞地伸过去,捧着他的手掌抵在自己唇边。他低了眉眼,这个动作看上去竟然有些虔诚,嘴唇稍稍有些干裂,摩挲着方濯的手指毛喇喇的。

他的眼睛始终瞧着地面,似是从中窥得了什么他人所未知的秘密,始终在询问、窥探、凝视。他的喉结痛苦地一跳一跳,吐出又吞咽,哽得喉头几乎无法说话。但他却依旧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你。”

“有你在我身边,我很高兴。”

方濯顿了一顿,没有说话。他的睫毛长长地垂下去,像是一张悲伤的蝴蝶的尾翼。他任由柳轻绮拉着他的手,在阿缘的墓碑前跟随他久久沉默,另一只手缩在袍袖中,感到柳轻绮紧紧地握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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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到底寒凉,两人没有久留,不多久方濯便劝着他下了山,柳轻绮也没再坚持。但他一路恍惚无话,直到坐在客栈里时,也只是望着窗外发呆。他看一会儿,便将头搁在墙上,拉下帘子,将月光和树影全部阻隔在外。

从青灵山下来之后,他似乎就始终困于一种头疼的怪圈中。他自己揉捏太阳穴,尝试着往脑袋里灌入灵力,但都无济于事。方濯不可能不替他着急。他一头疼,就脸色白得不像话,从前方濯还以为他是没睡好觉或是睡得太多导致的偏头痛,现在才知道不是的。

这甚至并不是吃药就能吃好的。他需要被解开心结,彻底抚平心头那道伤疤。这是一个已经折磨了他十年的伤痛,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沉入湖底,就此遗忘。

可奇异的是,方濯的心却是冷硬的。从白华门出逃到至今,柳轻绮酩酊大醉也好、非闹着要出洋相也罢,他都在一旁看着,始终守着。有什么样的结果、会导致他们的声名如何发生变化,他自己从不在乎。

柳轻绮近几日的睡梦从不安稳。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方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躺在一边,听到身边人梦中无意识的呓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却也知道他此刻正陷入故旧与现实所交织的崭新的折磨中。睡不着,他便翻了身,用眼神勾出柳轻绮的侧脸,描画着他的睡梦中的容颜。

有时深夜将尽时,柳轻绮轻轻皱眉,晃了晃脑袋,仿佛深陷梦魇。他便慢吞吞地抬手去,替他拨开额角汗湿的头发,他急喘不歇像是陷入了惊悸,方濯便小心翼翼把他抱进怀里,拍他的后背。

他从未有这样一次——并且是在从未有人为他传授过相关知识的前提下——去安抚、照料一个精神脆弱的人。柳轻绮深陷入恐惧。白日他嘻嘻哈哈上房揭瓦无所不能,晚上这样的恐惧便暴露出来。他的汗湿了寝衣,他在梦里挣扎。可却偏要以为方濯不知道,假装两人之间只有一帆风顺的世事,没有再也无法洗清的罪孽。

可无论是怎样的奔走、如何的逃亡,他的心都再没有半分波动。他的人好似也停留在了当日平章台下,当伐檀白光一闪、警报声骤起时,所有人惊愕的目光都将他钉在原地,并且将他的灵魂也沉入冰窟。

他甚至知道有一日他会对柳轻绮说出那句:

“怎么办?”

他会走投无路,茫然失措,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乎了想象,这并不是误会,而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