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荒野和它的生命(4 / 5)

柳轻绮再怎么想掩盖,他的房屋都已然说明了最为真切的一点。魏涯山不让他触碰剑刃,不允许他接触尖锐的事物,甚至在他的房中连块长汗巾都找不到,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

就好像当年,柳轻绮在宴席上喝醉要回屋时,魏涯山严令他将一些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并且决不能让柳轻绮发现。

方濯的心头一阵一阵地乱抽。他感到有点疼,又有点昏,血也像浸了迷药,包裹着脖颈上的血管,随着记忆回流而乱七八糟地跳。

实话讲,他有点没有办法想象。

一个自从与他相识时便仿佛很逍遥、很快乐的人,是如何在棺椁旁不吃不喝坐了三日,又是怎样在回屋后以剑锋抵近自己的脖颈、割断自己的喉管的?

又是如何将从前他嗤之以鼻的丝带挂上房梁、将脖子慢慢地搭上去,却在最后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滚落下来吐了一地血的?

又是怎样割裂自己的手腕、任凭血液汩汩而流,刀锋与筋骨相磨之间吱吱乱响,到最后血流了一地、却又辗转而未死的?

说真的,应该把“有点”给去掉。

完全无法想象。

方濯靠着床头站了一会儿,便慢慢地坐了下来。旁边就是床,但他害怕自己身上不干净,没有坐。柳轻绮昨天只在这儿坐了一会儿,然后就一跃而起过去找他分手,榻上尚且微微有些乱。方濯就盯着那块没铺好的被褥发呆,仿佛柳轻绮现在还在那里一样。

又或者说,仿佛十年前的柳轻绮,也仍还在那里一样。

方濯坐在地上,手掌冰凉,脑袋一阵阵的热。过了半晌,他抬手抱住头,蜷起一条腿,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想起魏涯山说过的话。

魏涯山没有隐瞒他。他的好奇与不安全在那一句话里得到了答案。

“柳一枕不是无辜的。”

他半张脸沉在黑暗里,站在书架前放缓了呼吸声。

方濯追问他为什么。魏涯山的沉默像是山顶刮过的一阵冷风,听不到任何声响,唯有在抬手触碰时才能感觉到上天所降临的飘摇冷意:

“你师尊第一次自尽后我去问过他为什么。他对我说,当年在百宝巷里,柳一枕对他说过一句话。”

“‘你需要的是我吗?不是,你需要的是个死了的我。’”

“到了他要临死之前,他却又对他说:‘阿绮,你以前从来没问过你是谁。我以为你不在乎。’”

方濯也以为他不在乎。他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不在乎自己的出身,不在乎自己要到哪里去,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从来没想过也许有一天会有人爱他时,他又应该怎么去爱人家。

他年少时也会不在乎两派之间的关系,执意要跟柳泽槐结仇,同样不在乎烟苍小姐的少女心,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也不在乎那些回忆是否曾支撑他走过数年的时光,说丢就丢。甚至在已知燕应叹依旧活着之后,他好像不在乎自己的死生,也完全不在乎燕应叹会对他做什么、将如何对待他。

方濯真的以为他不在乎。他是真的以为他“什么都可以”“怎么着都行”。他欺骗自己的招数变成了外在的表现,“随便”变成了最好的隐秘包装。他告诉自己不在乎,渐渐地也就真的不在乎。一颗心被围攻堵塞,并最终在烈火焚烧下破碎。

长期被压抑的诉求、无视的情感,最终让他的情绪变成一滩死水,唯有他人注视时才会虚情假意地泛起一点微波。在欢喜和伤怀的背后,是本性单薄无趣的冷意,思想的坚冰会蔓延至生命的每一刻,雾霭弥漫山路,看不清前进的任何方向。

但只要能够摸到深山的入口、那个溯游而上的地方,便能寻找到命运的引线,看着它随着时光的洪流而攒动着火苗。只要有一场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