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绮让他进。若无其事来了。
方濯看着他的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只将目光向上游移,堪堪落在上唇上,也不敢移下去看他的脖颈。春夜如梅花般绽放,也被风啪地一巴掌扇灭在版画上,唯留一丝痕迹尚在心中,久久磨灭不去。
柳轻绮刚睡醒不久。他觉多,方濯比谁都知道,也见惯了这人头也不梳衣服也不换的懒样,心早已如死鱼般动也不动一下,却在此时移开了眼,不敢再看。
此刻罪魁祸首看起来还没睡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尚且闭着眼睛。听到有人进来,他才勉强掀开半只眼睛,瞧见此人不会对自己生命造成威胁,又干脆利落地闭上,啪地往后一仰,重新回到榻上。
“……”方濯吞了口唾沫,尽力用眼睛而不是眼皮视人。他感到自己嘴唇发干,声音僵硬无比,听上去呆极了。
“这个点还不起吗?”
柳轻绮宛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一抬手,将枕头抓起来捂到脸上,抱着一滚,翻了个身,以后背示人:“现在很早吗?”
方濯低下头去。突然之间,那些见惯了的场景都变成了一把利刃,以往已经看到不想再多看一眼,现在却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直着往心里扎。
他往后退了退,下意识想要离他远点,心头微妙至极,束手束脚地站直身子,老老实实地说:
“不早了,马上就要吃中饭了。”
“‘马上’,就说明还不算晚,”柳轻绮干脆地说,“你出去吧,让我再睡会儿。”
方濯站立在原地,头一回从柳轻绮这儿感受到无所适从。天知道他有多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站着如同坐着,因为脚底同后背一起发凉,又双腿微微发麻,恨不得绕着屋子里走上两圈。
实话讲,最初来时他的心情还算得上是平静,现在可知道那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假象了。他有点恨他。有时眼神交流与心灵感应是难得的默契,可偶尔也会成为杀人利器。心照不宣足以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也可以成就一番抓心挠肺的痛苦。
那么,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方濯的心理。他初始时安慰自己不必在意,现在真正见到人了,真实的想法才如潮水一般奔涌而上。他可以包容在这离经叛道之后所可能产生的诸多问题,也能咬咬牙将真正的心思死死地按在肚子里,但那都是后话,是需要被肯定、被认同之后所才能实现的深明大义。
柳轻绮不该给他背影。倘若他只是转过头,眼神淡漠一些,只字未提,都比直接不看他要好些。方濯的手伸下去,悄悄抓住了袖口。但此刻,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会凌驾于他的感情之上。他慢慢地说:
“云意他……”
他思忖着应当如何隐晦地跟柳轻绮传达这个消息。却听得此人接了话,淡淡地说:“燕应叹?”
方濯一怔。
“你已经知道了?”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寂静。柳轻绮不吭一声,仿佛睡着。方濯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坐在榻边,犹豫半晌,还是将被子替他往上拉了拉。
他低声说:“你睡吧,师尊。等会儿我把中饭给你端进来。”
柳轻绮不做声。方濯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将手摸向他的手指,拉在手中,轻轻握了一下。这便算是安慰,又或是某种暗示,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深思熟虑的勇气,余下便彻底碎裂在眼前——他不声不响地起身,转身出了屋子。
没有问,也没有试探,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昨夜,一个春夜,一个未来回望时甚至只能称作为“某夜”的没有名字的瞬间。
唐云意和廖岑寒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便一前一后围上来。两人启启唇,没敢抢着说话。顶着两人的目光,方濯摆摆手,叫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