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光从头顶一直看向脚踝,方便他看清自己是谁,方便他认出自己是谁。
“我是方濯,师尊,”方濯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重复这句话,“我是方濯。”
重复他的身份,遮掩真实的心思,来回提醒面前的人睁开眼好好瞧瞧,近乎于自虐般的恳请他离自己远些。
“我不是别的什么人——”
柳轻绮两步跨上来。他与月光一同打断了接下来的话,方濯只觉身上一重,一阵丝毫未曾收势的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他的胸膛,方濯竟一时未站稳,踉跄两步后退,突然一脚踩上一截枯枝,连点反应都没有,扑通一声仰躺在地上,摔了个措手不及。
“哎!”
又是一个愚蠢的回应。方濯大脑迟钝万分,在柳轻绮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傻子,只知道叫屈。他摔到了头,痛得不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袋。
一尊黑影却从前蹲了下来,挡住了所有的光源,柳轻绮带着他那身纯洁无瑕的白衣蹲在面前,看了半晌。
“师尊?”
方濯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沾了一身草屑,他也不管,只当时的心思非常奇怪——他想逃。那段影子沉沉地压在他身上,就好像柳轻绮自己用膝盖抵住他的胸膛,如此近的距离让他完全无法喘气,任何自动的生理反应都变成了手动的。他撑着地,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感觉到屁股被枯枝扎得又疼又痒,只得悻悻放弃了这一打算。
他试探性着问道:“师尊?你还好吗?”
柳轻绮面无表情。但这无神的神色中还包含着浓浓的一层意味:他颇为疑问。
方濯毫不怀疑就在下一刻柳轻绮可以问出来“你是谁”这句话,但是等啊等,却没有等到这让他足以让他骤然心凉的一声死刑宣判,而是喃喃着的一句:
“你还活着,阿濯……”
他神游般说:“不是梦,你真的——”
“我还活着,我当然——”方濯道,“我当然活着。我今天一天什么都没遇到,我刚刚送完秋霜姑娘出来,该是我问你,师尊,今天你……”
柳轻绮不吭一声,但跪了下来。一只手抚摸上方濯的侧脸,这时他才感知到他在发抖。他也在发抖。那只手抖个不停,摸着他的侧脸,一直向下扶到侧颈,如他之前所做的那样,感受着方濯颈部的跳动。
实话讲,方濯从没有如那一刻认识到生命如此珍贵——他知道生命是可贵的,是只有一次的,是理应放在第一位的,但这些屡屡只是道理与口号,还从未有人为他活着而反复确认。他还活着——一样明了但却又有着无限暗语的现状,却最终成为了有人喜极而泣的信号。
柳轻绮打量着他的眉眼,面部表情慢慢软化下来。他张开嘴,突然用力喘了口气,整个人失去了力气跪坐于地,唇角勾了勾,眼尾却掉下来,慢慢地说:
“好。好……”
“师尊?”
柳轻绮似乎是能听到有人喊他,因为他用力点了点头。他跪坐着,却好似瘫坐,慢慢抱住了头。方濯试探性地坐起身,拉开他的手腕想要看看他的情况,没有收到反抗,但却始终不曾得手。方濯不知道在这分别的半日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放缓了声音,低声问道:
“怎么了,师尊?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没有找你,你不要怪我。我知道只要如果你不想让我找到,我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到。我本来想回客栈等你,我想晚上你总会回去。但你怎么在这里?”
柳轻绮的姿势让人看着腿麻。方濯想劝他坐下,但柳轻绮却突然又变成了一个聋子。他非常烦洗衣服,稍稍沾上一点污渍就要闭眼,为的就是此后那不知又在何时的洗衣瞬间。
但现在他连这习惯都没有了,整个人像一只大蘑菇一样瘫在枯枝落叶之间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