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凑近围栏,压低了声音:“官爷,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
狱卒轻蔑一笑,说:“何人?说来听听。”
竹青说:“我家小姐乃是杭州府官商陈氏之女。杭州陈氏,想必您听过吧?”
狱卒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杭州陈氏的名号,在江浙一带确实如雷贯耳。
竹青见他神色有变,立刻趁热打铁:“我家大老爷,与江南织造局的总管张公公交情颇深。张公公是什么身份地位,官爷您比我更清楚吧?”
江南织造总管张太监,是宫里出来的天子近侍,直接听命于隆庆皇帝。别说他一个小小狱卒,便是苏州府上下各级官员见了,哪一个不尊敬?
虽然陈莺莺的记忆深处,没有任何陈氏与这位张太监有过往来的片段。
但空白绝非没有联系,只是因为陈莺莺从前被规训得太“本分”。
她恪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被家族赖以生存的官商经营之道彻底隔绝在外。
父兄在外面经营着怎样的社会关系网,陈莺莺一概不知。
陈氏和张太监之间必然有着盘根错节的联系,这是毋庸置疑的。
否则,陈氏何以能在杭州稳稳占据官商翘楚之位?若无与织造局总管太监这等手握实权的关键人物,保持着某种程度的默契乃至利益勾连,陈氏这偌大的基业,只怕会风雨飘摇。
“张公公?!”狱卒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可狱卒想了想,眼前这主仆二人,一个气息奄奄地躺在肮脏的稻草堆里;一个则是伤痕累累,满面污垢。
真有那般泼天背景,岂会像条丧家之犬般被丢进这臭气熏天的死囚牢?
狱卒心底倏的窜上一丛火,忽然从围栏里伸进手来,揪住竹青的耳朵就开始骂:“
放屁!
老子在牢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为了活命编造身世,攀扯贵人的戏码见得多了去了!你这死丫头片子,为了图保命,什么弥天大谎都敢往外喷!
‘张公公故交之妹’?这牛都吹到天上去了!真当老子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随便扯张虎皮就能吓唬住?”
狱卒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刚才被“张公公”三个字吓飞的魂魄又回来了,又恼又怒地瞪着竹青:
“有这般通天人脉的主儿,早就该被请进后衙上房,好吃好喝供着了,还能在这鬼地方等死?笑话!”
“官爷,您看清楚了!”竹青的语速极快,声音因疼痛而发颤,“这是六百两!整整六百两的通兑银票!货真价实的六百两!
您仔细瞧瞧!
若我家小姐不是杭州陈氏的千金,身上能随随便便就带着这么大数额的银票吗?!这难道还不是明证?!”
那两张银票是我昨天放在里衣里面的,我觉得那一定是能保命的东西。
陈莺莺没有权,只有钱能证明她的身份。
我深知这一点,我也想对了。
狱卒那充满暴戾的眼睛,瞬间被那两张小小的纸片吸住。他死死盯着银票,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他下意识地凑得更近,近得眼睛都要贴在银票上。
这纹路……这特殊的油墨味……是真的银票没错了……
六百两啊……知府老爷一年的俸禄也才六十两……
狱卒手上的狠劲渐渐软了,缓缓松开揪着竹青耳朵的手,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竹青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加码:“我家小姐下嫁沈家。如今,沈誉那贼人,为了谋夺我家小姐的嫁妆,竟丧心病狂,反诬小姐毒害于他。
他不知用了什么龌龊手段,买通了几个捕快,演了这么一出‘捉拿毒妇’的戏,将无辜的小姐构陷下狱。”